周景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用过的纸巾折好,握在手心。
他感受着胸腔里尚未平息的剧烈心跳,以及手心因为紧握接力棒而残留的微麻触感。
这种和另一个人为了同一件事而共同努力、身体协调的感觉,对他而言是陌生而新奇的。过去他的世界只有书本、习题和爷爷的关怀,单调而封闭。
祁川墨的闯入,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最初激起的只有厌恶和抗拒的涟漪,但现在,这涟漪似乎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改变着湖水的质地。
两人一时无话,并排站在跑道边缘,望着夕阳一点点沉沦。
操场上另外几个训练的学生也陆续离开了,偌大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耳边轻柔的风声。
“你……以前经常运动?”周景逸忽然开口问道,声音依旧平淡,但打破了沉默。
这对他来说,算是一个主动的、带有探究意味的提问了。
祁川墨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挑了挑眉,随手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用力扔向远处的沙坑。
“嗯,闲着没事干就跑跑跳跳呗,总比对着空房子发呆强。”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自嘲,但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却让周景逸的心微微一动。
空房子。周景逸想起了李老师家访后提起的,那个只有保姆的、冰冷豪华的别墅。
他想起了祁川墨生日那天,一个人躲在游戏厅打游戏到深夜的背影。
那种被物质包裹却内心荒芜的孤独感,周景逸或许不能完全体会,但他能理解那种“只有自己”的滋味。
因为他自己,在失去父母后,也曾在无数个夜晚,感受过那种蚀骨的寂静,只是他的寂静,是由爷爷用温暖的唠叨和热腾腾的饭菜努力填补的。
“哦。”周景逸应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安慰吗?他觉得祁川墨不需要,也可能不屑。
共鸣吗?他们的孤独似乎来自不同的源头,形态各异。
祁川墨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或许是因为运动后放松了心防,或许是因为这暮色容易让人卸下伪装。
“我爸除了给钱,就是觉得我给他丢人。我妈……眼里只有她的牌局和奢侈品。运动好歹能出点汗,累得没空想那些破事。”
他嗤笑一声,笑容里却没有多少温度,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武装。
周景逸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看着祁川墨的侧脸,在夕阳最后的光线下,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似乎也柔和了些许,透出一种与他平日张扬形象不符的、淡淡的落寞。
周景逸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嚣张跋扈、处处与他作对的同桌,内心或许也藏着一个不被理解、渴望关注的孩子。
“我……不太会运动。”周景逸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像是在解释自己刚才的笨拙,
“以前,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或者……画画。”他提到了画画,这是他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主动提及这个几乎被他掩埋的爱好。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感到一丝意外。
祁川墨转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画画?”他想起了那次在美术课上,周景逸空白到最后的画纸,以及更早之前,他在周景逸物理书角看到的那枚小小的、却极其生动的向日葵,想起了那天晚上对方平静的陈述。
还有那次在老街,他看到的周景逸抚摸画材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嗯。”周景逸言简意赅,似乎不愿多谈。
那段色彩明快的记忆,与后来父母高压政策下的灰暗时光交织在一起,是他不愿轻易触碰的领域。
祁川墨看着他瞬间又抿紧的嘴唇和低垂下去的眼睫,没有追问。
他只是拍了拍手,重新拿起接力棒:“行了,休息够了,再来。这次你启动再快一点,别犹豫。”
周景逸点了点头,将心中那点刚刚泛起的波澜压了下去,重新集中精神,站回起跑位置。
这一次,他似乎比之前放松了一些,起跑虽然依旧不算迅猛,但少了些迟疑。
祁川墨冲过来时,他努力地加速,回头,伸手。两人的配合依然算不上完美,交接棒的过程有些磕绊,但总算是在跑动中完成了。
“对!就这样!”祁川墨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
周景逸握紧接力棒,朝着前方奋力跑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拉得很长很长,这一次,那影子里似乎多了几分坚定的力量。
他们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祁川墨偶尔会大声纠正,偶尔会跑过来亲自调整周景逸的动作,他的触碰短暂而带有目的性,周景逸也从最初下意识的紧绷,慢慢变得能够适应。
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服,喘息声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荷尔蒙和努力的气息。
当天色几乎完全暗下来,远处的路灯依次亮起,像是散落在人间的一串串珍珠时,祁川墨终于喊了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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