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空气中的紧张感如同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次大考,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它不仅是检验一学期学习成果的标尺,更在很大程度上预示着高三冲刺阶段的起点位置。
教室后方黑板上,“距离期末考试还有XX天”的鲜红数字,像一双冷静的眼睛,每日凝视着所有埋头苦读的身影。
各科老师仿佛约好了一般,开始了最后的疯狂。
试卷、练习册、复习提纲,雪片似的发下来,课桌的抽屉和桌面很快被各式各样的纸张淹没,散发出油墨和纸张特有的、略带沉闷的气味。
晚自习的灯光下,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密集而持续,偶尔夹杂着一声疲惫的叹息或烦躁的翻书声。
周景逸依旧是这片无声战场上最沉稳的士兵。
他像是自带一种屏蔽外界干扰的结界,无论周遭如何喧嚣或压抑,他总能按照自己的节奏,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项复习任务。
他的桌面上,各类资料分门别类,摆放得整齐有序,与他旁边祁川墨那片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灾区”形成了鲜明对比。
祁川墨最近很烦躁。这种烦躁,比以往任何一次考试前夕都要来得强烈。
以前,他根本不在乎成绩,考好考坏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串无关痛痒的数字,最多换来父母在越洋电话里几句不痛不痒的责备,或者干脆是打来更多“补偿性”的零花钱。
他可以用逃课、打游戏、和那群所谓的“哥们儿”胡混来麻痹自己,用表面的张狂来掩盖内心的空虚。
但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说不清。
或许是从那次月考,他发现自己竟然会因为数学不及格而感到一丝难以启齿的羞耻开始?
或许是从周景逸默默将他揉皱的卷子展平,用清隽的字迹写满详细解析开始?又或许,是从更早之前,那个老人递过来的一个热包子、一把旧雨伞开始?
那些微不足道的温暖,像细小的火种,落在他荒芜冰冷的心田上,虽然未能立刻形成燎原之势,却让他开始对自己长久以来的浑浑噩噩,产生了一种模糊的、从未有过的……怀疑和不安。
他看着周围那些埋头苦读的同学,看着何华永远稳居榜首的名字,看着池少虞为了能跟何华上同一所大学而拼尽全力的样子,再看看自己面前堆积如山、却如同天书一般的课本和试卷,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焦灼感,攫住了他。
他第一次,对“未来”这两个字,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却又沉重的感知。
如果他继续这样下去,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像他的父母一样,只有冰冷的金钱和疏离的关系?还是永远活在这种无所事事、找不到任何存在价值的空虚里?
他不想。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他落下的实在太多了。理科还好些,凭借一点小聪明和周景逸偶尔的指点,还能勉强跟上进度。
那些需要大量记忆和梳理的知识点,对他而言简直如同盘根错节的迷宫,他连入口都找不到。
又是一节令人昏昏欲睡的课。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梳理着近代史的脉络,时间、事件、意义、影响……祁川墨看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只觉得头晕眼花,那些字仿佛都在跳舞,一个也进不到脑子里去。
他烦躁地合上课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旁边的周景逸笔尖顿了顿,但没有转头。
祁川墨泄气地趴回桌上,侧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周景逸那边。
周景逸正低头看着他自己的历史笔记本,那本子摊开着,上面是排列工整、条理清晰的笔记,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重点、时间和因果关系,旁边还有简洁的图示和关键词提炼。那不仅仅是对课本内容的抄录,更像是一张精心绘制的知识地图。
祁川墨看着那本笔记,心里像是有只猫在抓。他知道,如果能有这样一本笔记,他至少能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背起。
可是……让他开口向周景逸借笔记?这比让他去跑一万米还难。
他们之间那点刚刚缓和、尚且脆弱无比的关系,能经得起这种“得寸进尺”的试探吗?周景逸会不会又用那种冰冷的、看穿一切的眼神看他,觉得他异想天开?
整个上午,祁川墨都处在一种天人交战的纠结和烦躁中。
直到午休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起身去食堂,教室里渐渐空了下来。
周景逸收拾好桌面,也准备离开。他站起身,看了一眼依旧趴在桌上、浑身散发着“别惹我”气息的祁川墨,脚步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祁川墨桌面上那本摊开的、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历史书,又很快移开。
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出了教室。
祁川墨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猛地抬起头,对着空荡荡的教室低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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