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窗外的临海市只剩下零星的灯火,像是散落在黑色绒布上的碎钻。周景逸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将他苍白的脸映照得近乎透明。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习题册,也不是画板,而是一张张医院出具的缴费清单和费用明细。
密密麻麻的数字像蚂蚁一样爬满了纸张,也爬上了他的心。
爷爷住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祁川墨当时二话不说垫付了初期的手术和住院费用,但后续的治疗、药物、以及专家会诊的费用,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
肺癌晚期,保守治疗,每一个词都意味着漫长的过程和持续的资金投入。
他知道祁川墨家境优渥,这些钱对祁家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他和爷爷而言,却是一个天文数字。
爷爷的退休金微薄,之前父母留下的积蓄在办理后事和维持他们爷孙生活几年后,也已所剩无几。
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张奖学金银行卡,里面的数字在这些医疗费用面前,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指尖冰凉,他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颤抖。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他。学业、爷爷的病、经济的压力……这些重担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脊梁压垮。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爷爷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却依旧对他露出温和笑容的样子。
爷爷从不喊疼,从不抱怨,只是反复叮嘱他不要担心,要好好学习。
可是,他怎么能不担心?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决定参加艺考是不是一个错误。
美术培训的费用不菲,画材也是一笔开销。如果……如果放弃艺考,专心冲刺普通文化课高考,是否就能节省下一笔钱,更多地用在爷爷的治疗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画画,是他内心深处不曾熄灭的火苗,是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
放弃它,如同亲手掐灭这缕微光。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祁川墨端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
他看到周景逸对着账单出神的样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把牛奶放在周景逸手边,温热的气息氤氲开来。
“别看了。”祁川墨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柔的别扭,他伸手想抽走那些单据,“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呢。”
周景逸的手指收紧,没有松开单据。
他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祁川墨,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祁川墨,谢谢你。但是……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祁川墨有些烦躁,他最看不得周景逸这种把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尤其是在他明明想帮忙的时候,“我的就是你的!爷爷也是我爷爷!”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炽热。
周景逸的心像是被烫了一下,一股暖流混合着酸涩涌上鼻腔。
他何德何能,能在失去父母之后,又遇到这样一个愿意把他和爷爷纳入羽翼之下的人。
“不是这个意思。”周景逸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这太多了……我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欠我的?”祁川墨打断他,语气激动起来,
“周景逸,你非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吗?当初我饿得蹲在巷子里,是爷爷给我包子吃!
我淋雨没地方去,是爷爷给我伞!现在爷爷病了,我出点钱怎么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他越说声音越大,胸膛微微起伏着。
他是真的生气了,气周景逸的见外,气他的固执,更气自己似乎始终无法真正打破对方心中那层坚冰。
他想告诉周景逸,他祁川墨拥有的东西很多,但真正想要的、珍视的却很少,而周景逸和爷爷给他的温暖,是那些冰冷的金钱和奢侈品永远无法比拟的。
周景逸被他吼得愣住了,抬眸看着他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亮得惊人的眼睛。他从未见过祁川墨如此直白地表达情绪,不是为了挑衅,不是为了找茬,而是真切地因为被“拒绝”而愤怒和……受伤。
看着这样的祁川墨,周景逸那些关于“界限”、“亏欠”的坚持,忽然变得有些苍白无力。
他抿了抿唇,声音低得像叹息:“我不是要跟你算清楚……我只是……只是觉得压力很大。”
这句话仿佛卸下了他一部分心防,露出了底下真实的疲惫和脆弱。
祁川墨的心瞬间软了下来,那股无名火也消散了大半。
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凑近周景逸,语气缓和了很多,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哄劝:“有压力你跟我说啊,我们一起扛。
你别一个人闷着头想这些,你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
他伸手,似乎想碰碰周景逸的眼睑,但在接触到对方目光时,又有些不自然地缩了回来,转而拿起那杯牛奶塞进周景逸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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