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门外的长夜,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和煎熬。
惨白的灯光二十四小时亮着,映照着光洁如镜却冰冷彻骨的地板,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何华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几乎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只有偶尔从ICU里传来的细微声响,或是医护人员进出时,他才会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燃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微光,随即又迅速湮灭,恢复成一潭死水。
池少虞一直紧握着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冰凉的指尖。
他不停地低声跟何华说着话,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说他们以后要一起考去北京,说等他妈妈好了要带她去旅行……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只是想用声音填补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是想告诉何华,他在这里,他一直都在。
周景逸和祁川墨也一直陪着。周景逸沉默地坐在另一边,偶尔起身去接点热水,或者去买点简单的食物,虽然大部分时候都被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祁川墨则靠着墙壁站着,双手插在裤袋里,眉头始终没有舒展,目光时不时扫过那扇紧闭的门,又落回到何华和池少虞身上,眼神里带着担忧和一种无能为力的焦躁。
深夜时分,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更添了几分凄冷。
后半夜,何华大概是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紧张,终于支撑不住,歪倒在池少虞的肩膀上,短暂地昏睡过去。
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也紧紧皱着,身体时不时地惊悸一下,睡得极不安稳。
池少虞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他单薄的身体。
他看着何华即使在睡梦中依然写满痛苦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噩梦中拉出来。
周景逸和祁川墨也靠在墙边闭目养神,但谁也没有真正睡着。
在这种地方,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刃上行走。
凌晨四五点,是一天中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哗哗的雨声充斥在耳膜。
突然,ICU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被从里面推开,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名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他的神情凝重,目光扫过门外,最终落在了被惊醒的何华身上。
几乎是在门响的瞬间,何华就猛地睁开了眼睛,条件反射般坐直了身体。
池少虞、周景逸、祁川墨也瞬间清醒,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医生身上。
医生走到何华面前,摘下口罩,露出的是一张写满疲惫和……遗憾的脸。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何华死死地盯着医生的嘴,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一种巨大的、灭顶的恐惧攫住了他。
医生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他用一种尽可能平稳却依然难掩沉重的语气开口说道: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患者于凌晨四点三十七分,因多器官功能衰竭,抢救无效……去世了。请节哀。”
“去世了”。
这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了何华的胸膛,瞬间将他所有的希冀、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伪装,击得粉碎。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涣散着,没有任何焦点。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哭,没有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仿佛医生的话只是一阵风,从他耳边吹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何华……”池少虞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慌,他摇晃着何华的手臂,
“何华你说话啊!你哭出来!你哭出来啊!”
何华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尊真正失去了生命的蜡像。
医生叹了口气,低声交代了几句关于办理后续手续的事情,便转身离开了。
沉重的金属大门再次关上,将生与死彻底隔绝。
走廊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像是在演奏一曲悲怆的哀乐。
池少虞看着何华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自己的眼泪先决堤而出,滚烫的泪水落在何华的颈窝里。
“何华……何华……你别这样……我求你了……你说句话啊……”
周景逸和祁川墨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心里也堵得难受。
周景逸别开脸,不忍再看。他想起了父母离开时的自己,那种整个世界轰然倒塌、只剩下无边黑暗和虚无的感觉,他太熟悉了。
他知道,何华此刻不是不悲伤,而是巨大的悲痛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让他的大脑启动了保护机制,暂时封闭了所有的感知。
祁川墨红着眼眶,用力捶了一下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他恨这种无力感,恨命运为什么要对何华这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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