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是时间的溶剂。当视觉、听觉、乃至身体的大部分感知都被剥夺或削弱到极限时,昼夜更迭,日月轮转,都失去了意义。在诏狱最深处、那处被遗忘的“潜龙渊”石室中,宋江的时间,是以体内那缕微弱暖意的缓慢流转,以及那奇异“共鸣”感知中,外界极偶尔传来的、极其模糊的波动来计算的。
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冰冷的石地和刺骨的寒气。伤口在高烧退去后,在阴冷环境中缓慢结痂,又因缺乏生机而反复溃烂。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然而,宋江的意识却并未彻底沉沦。那点沉寂星辉本源所化的“暖意”,如同风中之烛,看似随时会熄灭,却始终顽强地燃烧着,提供着最基本的一线生机,更在持续地、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他那被酷刑和邪法摧残得千疮百孔的身体与灵魂。
更奇特的是那“共鸣”感知。它仿佛不需要星辉之力的主动驱动,更像是星核本质在极端沉寂与压力下,被动衍生出的一种本能。最初,这感知范围极小,仅限于石室之内,能模糊感应到石壁的轮廓、寒潭的阴冷波动,以及……那潭底深处,如同庞大阴影般盘踞的、充满了暴戾与古老怨念的凶魂意志。那意志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沉睡,只有极偶尔会无意识地翻腾一下,带起寒潭水波微漾,在宋江的感知中,便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颗石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是数日,也许是十数日,他无从判断),这感知的范围似乎在极其缓慢地扩大。不是向外穿透厚厚的石壁,而是……向上,顺着石室穹顶的缝隙(或许是渗水的通道),如同藤蔓般,极其艰难地向地表延伸。
他开始能隐约“感应”到头顶极远处,那庞大的、混乱的、由无数生命气息、建筑实体、乃至某种无形的“气运”洪流所构成的“庞然大物”——东京汴梁城。这感应极其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观看沸腾的集市,只有一些最强烈、最特殊的“波动”才能穿透下来。
比如,有时会感应到一股威严堂皇、却隐含虚浮与躁动之意的“龙气”波动(应是皇帝赵佶在附近活动或举行仪式),往往伴随着驳杂的邪祟气息(阴骨道人、莲生大师之流);有时会感应到几股相对中正平和、却透着忧虑与隐忍的清气(或许是朝中某些清流官员或隐藏的正道修士);更多时候,是无数平民百姓混杂着希望、挣扎、麻木、痛苦的芸芸众生之念,如同永不停息的背景噪音。
这些模糊的感应,虽不能让他了解具体事件,却像一扇极其狭窄的窗,让他得以窥见外界那庞大世界的冰山一角,也让他不至于在绝对的孤寂中彻底疯狂。
他的身体,在那缕“暖意”的滋养和严酷环境的压迫下,发生着缓慢而深刻的变化。曾经因星辉之力而显得光华内蕴的肌肤,如今变得异常苍白,近乎透明,隐隐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伤痕虽未消失,却不再狰狞外翻,而是形成了一种类似古旧瓷器上冰裂纹般的奇异纹路,透着一种残缺而坚韧的美感。最显着的变化是他的头发,原本只是鬓角微霜,如今竟在短短时间内变得一片雪白,如同冬日初雪,与他年轻的面容形成诡异而沧桑的对比。
这一日(或许只是他感觉中的“一日”),当他再次将“共鸣”感知竭力向上延伸时,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特殊、却又令他心神剧震的波动!
那并非来自皇宫,也非来自市井。波动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城西,一片相对清静的区域。波动本身并不强烈,却异常纯净、坚韧,带着一种他所熟悉的、属于“星辉”的本质气息,却又……有所不同。更关键的是,这波动之中,隐隐夹杂着一丝悲怆、决绝,以及一种仿佛在传递着什么、呼唤着什么的意念!
虽然极其微弱模糊,但那感觉……竟与他体内沉寂的星辉本源,产生了某种跨越遥远距离与重重阻隔的、极其微弱的共鸣!
“是……星火营的弟兄?还是……其他身怀星辉碎片之人?”宋江心中震动。难道除了自己,这世间还有其他人也承载着“天星”之力?或者是……自己散逸的星辉本源,被某些亲近之人所得,产生了异变?
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捕捉更多信息。但那波动如同惊鸿一瞥,很快便消失了,仿佛被什么力量刻意掩盖或中断。
然而,这惊鸿一瞥的感应,却在宋江死水般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外界并非全然遗忘了他!还有与他力量同源、或与他命运相连之人,在活动,在努力!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火星,虽然微弱,却足以点燃他心中几乎熄灭的求生之火。他不能死在这里!必须活下去!必须弄清楚那波动是什么,必须找到那些可能还在为他、为梁山信念而奋斗的兄弟!
求生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他开始更加主动地、有意识地去引导体内那缕“暖意”,不再仅仅是任由其自发流转滋养,而是尝试着按照某种玄妙的轨迹——并非他之前领悟的任何星辉运用法门,更像是遵循着那“共鸣”感知本身带来的、源自生命与黑暗本能的指引——在残破的经脉中艰难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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