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她把儿子安顿好,确认他暂时不需要起身,又把水杯和手机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匆匆锁上门,赶往农家乐。
四
后厨如同战场。婚宴的订单让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秀兰系上围裙,戴上橡胶手套,立刻投入到流水线般的工作中。她面前是堆积如山的蔬菜,需要清洗、择捡、切配。水是冰凉的,长时间浸泡让她的手指关节有些肿痛。但她速度极快,动作麻利,几乎不抬头。
偶尔歇口气的瞬间,她会想起地里还没锄完的草,想起儿子不知道有没有按时吃药,想起丈夫……想起丈夫,她的心就猛地一沉。昨天,他又来向她要钱,说是要跟人合伙做点小生意,稳赚不赔。她没给。那三千块钱工资,她藏得严严实实,那是小辉的“保命钱”。李大力当时没说什么,只是阴着脸看了她很久,那眼神,让她心里发毛。
“秀兰姐,把这些碗盘洗一下,前面催了!”厨师长端着一大摞油腻的盘子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哎,来了。”她应声道,转身又扎进了水池边那片属于自己的“阵地”。热水混合着洗洁精,溅湿了她的衣襟。腰部的酸痛一阵阵袭来,她只能不时地用拳头抵住后腰,稍微缓解一下。
晚上九点,婚宴散场,秀兰也终于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拖着比早晨从地里回来时更加疲惫的身体,她一步一步往家挪。月色清冷,照着她孤单的身影。
快到家门口时,她看见屋里亮着灯,心里咯噔一下。李大力很少这么早回家。
推开院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李大力歪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脚边倒着几个空啤酒瓶,脸红脖子粗,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回来了?”他斜着眼看秀兰,语气不善。
“嗯。”秀兰不想跟他纠缠,只想赶紧进屋看看儿子。
“钱呢?”李大力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挡住她的去路,“给我拿两千块钱。”
“没有。”秀兰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麻木。
“没有?”李大力提高了嗓门,“你当我不知道?你今天发工资!三千块!拿出来!”
“那是小辉的药钱。”秀兰抬起头,直视着丈夫浑浊的眼睛,“你不能动。”
“药钱药钱!整天就是药钱!那个病秧子就是个无底洞!”李大力口不择言地吼道,“老子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把钱给我,我要去翻本!上次就是手气背,这次肯定赢!”
“顶梁柱?”秀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嘲讽和悲凉,“这个家,房顶漏雨的时候你在哪?地里庄稼旱得快死的时候你在哪?小辉半夜发烧我背着他去镇卫生院的时候你在哪?李大力,你顶起了什么?你除了会把这个家最后一点指望都赌光,你还会干什么?”
也许是秀兰从未有过的尖锐刺痛了他,也许是酒精放大了他的羞恼,李大力猛地扬起手,一巴掌扇在秀兰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秀兰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捂着脸,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用一种近乎陌生的、冰冷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和她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男人。
李大力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惊了一下,但酒精让他无法思考,他只是恶狠狠地瞪着秀兰。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小辉带着哭腔的喊声:“妈!妈你怎么了?爸!你别打我妈!”
儿子的声音像一把锥子,瞬间刺穿了秀兰所有伪装的坚强。她猛地推开李大力,冲进屋里,紧紧抱住了惊恐的儿子。
“没事,小辉,妈没事。”她拍着儿子的背,声音轻柔得像在哼唱催眠曲,“爸……爸跟妈闹着玩呢。”
李大力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相拥的母子,看着儿子苍白的脸上挂着的泪珠,看着妻子红肿的脸颊和那双盛满了绝望却依然不肯流泪的眼睛,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又走出了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五
那一夜之后,李大力消失了三天。
秀兰的脸肿了两天,她用热毛巾敷了又敷,对外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门框。生活依旧继续,地里、家里、农家乐,三点一线,像一盘永远也转不完的磨。只是,她的沉默比以前更深了,眼神里多了些东西,像是被彻底寒了心之后凝结成的冰。
第四天晚上,李大力回来了。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身上的酒气混着汗臭,更难闻了。但他没再提钱的事,也没提那天晚上的冲突,只是默默地坐在门槛上抽烟。
秀兰也没理他,自顾自地喂小辉吃饭,收拾家务。
晚上,秀兰在院子里就着月光搓洗小辉换下来的衣服。李大力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在她旁边蹲下。
“那个……”他开口,声音沙哑,“……我找了个活儿。跟人去县城的建筑工地,一天……一百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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