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搓衣服的手停了一下,没抬头,也没说话。
“管吃住……可能,得去一阵子。”李大力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试探,或许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愧疚。
秀兰依旧沉默着,只是用力地搓着衣服,肥皂泡沫溅得到处都是。去工地?他能吃得了那个苦吗?会不会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或者,这根本就是他编出来骗钱的新借口?她心里乱糟糟的,分辨不清。
“家里……你多受累。”李大力说完这句,似乎再也找不到别的话,起身回屋了。
秀兰看着盆里浑浊的肥皂水,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恨吗?当然是恨的。怨吗?积累了这么多年,早已成了习惯。可听到他说要去干活,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竟然还是会可悲地、微弱地跳动一下。
也许,他是真的想改?也许,这次不一样?
她不知道。
六
李大力真的跟着包工头去了县城。家里突然少了一个时不时制造麻烦和噪音的人,显得空荡了许多,也……安静得让秀兰有些不习惯。
她依旧每天凌晨起床,下地,照顾儿子,再去农家乐打工。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摆,规律而沉重地摇摆。
偶尔,李大力会打个电话回来,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说的无非是工地上的饭很难吃,活儿很累,工头很苛刻。他从没问过家里怎么样,小辉怎么样。秀兰也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并不多言。
一个月后,秀兰的手机上,意外地收到了一笔转账。两千块钱。转账人是李大力。附言只有两个字:家用。
看着那简单的两个字,秀兰握着手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夕阳的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热泪盈眶。这两千块钱,对于这个家的开销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它无法弥补这些年来她独自承受的苦楚和委屈,也无法立刻消除她心中那厚厚的冰层。
但是,这毕竟是一个开始。是那个曾经烂泥扶不上墙的男人,第一次,用他或许还笨拙、还摇摆不定的方式,试图扛起一点点他本该承担的责任。
她回到屋里,对正在看书的儿子轻声说:“小辉,你爸……往家寄钱了。”
小辉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妈,那……挺好的。”
秀兰也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是啊,挺好的。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小的改变,对于这个在黑暗中跋涉了太久的家庭来说,也像是一缕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星光。
明天,依旧要凌晨起床,依旧要面对那三亩多地、那份三千块的工作和卧床的儿子。生活的重担,绝大部分依然压在她一个人瘦削的肩上。前路依然漫长而艰难。
但此刻,看着儿子脸上那难得的、微弱的笑容,秀兰觉得,自己似乎又能多生出几分力气,在这泥泞破碎的生活里,再往前走一段了。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沉入暮色的山峦。夜空中,开始有零星的星星探出头来。
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因为她是母亲,是妻子,是这个家最后,也是最坚固的那根支柱。只要她还能站起来,这个家,就散不了。
夜,还很长。但天亮,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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