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贪小便宜的打工仔
文/树木开花
一
一九八五年的秋天,李家村的稻田一片金黄,沉甸甸的稻穗低垂着头,仿佛在为什么事情犯愁。
李福贵蹲在田埂上,眯着眼睛望着西边的太阳。他四十出头,却已满脸沟壑,那是岁月和农活共同刻下的痕迹。他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点燃后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圈。
“福贵,还在这发呆呢?”同村的王老五扛着锄头走过来,“听说没?张老三家的大小子从香港寄钱回来了,整整一千块!我的老天爷,那得是多少钱啊!”
李福贵眼皮跳了跳,没接话,只是又狠狠吸了一口烟。
“人家才去香港半年,就把家里的土坯房翻新成了砖瓦房。啧啧,香港那地方,听说遍地是黄金,就看你弯不弯腰捡了。”王老五故意提高音量,眼睛却瞟着李福贵的反应。
李福贵掐灭烟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吹吧,天上还能掉馅饼?”
话虽这么说,回家的路上,李福贵心里却翻腾个不停。他家那漏雨的屋顶、妻子念叨了好几年的缝纫机、儿子想要的新书包...这些都需要钱,而他一个种地的,哪来那么多钱?
晚饭时,妻子玉兰端上一盘咸菜和几个窝头,小声说:“米缸快见底了,得去粮站买点米。”
李福贵没吭声,默默掰了一块窝头塞进嘴里。
“爸,我们学校要交学杂费了,五块钱。”十岁的儿子小军低声说道。
李福贵放下窝头,叹了口气:“吃你的饭,钱的事爸来想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地里那点收成,交了公粮剩下的刚够糊口。要不是他平时爱占点小便宜——借邻居的盐不还、赶集时顺手牵羊拿几个水果、生产队分东西时多抓一把——这日子恐怕更难熬。为此,村里人没少在背后戳他脊梁骨,叫他“李贪小”。
夜深了,李福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进来,照在玉兰过早斑白的头发上。
“咋还不睡?”玉兰迷迷糊糊地问。
“玉兰,你说...要是能去香港打工,挣大钱,好不好?”李福贵试探着问。
玉兰一下子清醒了,撑起身子:“你疯了?那是偷渡!被抓到要坐牢的!”
“可村里好些人都去了,不都好好的?还寄那么多钱回来...”
“那是他们运气好!我可听说有人淹死在海里,有人被警察抓了。咱穷就穷点,平安是福。”玉兰说着,声音有些发抖。
李福贵不再说话,假装睡着,心里却已有了主意。
二
三天后,李福贵背着玉兰,偷偷去找了王老五。王老五又带他见了邻村的“蛇头”刘老四。刘老四矮矮壮壮,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去香港简单,交五百块,包接包送。”刘老四吐着烟圈说。
“五百?”李福贵倒吸一口凉气,“我哪来那么多钱?”
“没钱?没钱你去什么香港?”刘老四冷笑。
王老五赶紧打圆场:“四哥,福贵是我同村,人可靠。要不先让他去,挣了钱再还你?”
刘老四上下打量着李福贵:“也行,不过得算利息,到了香港还我八百。”
“八百?”李福贵差点跳起来,但想到香港遍地黄金的传说,又咬咬牙,“成,八百就八百!”
临走前一晚,李福贵才告诉玉兰实情。玉兰哭了一夜,天快亮时,她红着眼睛塞给李福贵一个小布包:“里面有几个煮鸡蛋和馍,路上吃。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
李福贵点点头,不敢看妻子的眼睛。
偷渡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深夜,李福贵、王老五和其他三个同乡,跟着刘老四走了十几里山路,来到一处偏僻的海滩。那里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人,个个面色紧张。
“快,上船!”刘老四催促道。
那是一条破旧的小渔船,挤上去三十多人后,几乎就要沉没。海上风浪很大,船在波涛中剧烈摇晃。李福贵紧紧抓住船帮,胃里翻江倒海。
“四哥,这船安全吗?”有人颤声问。
“放心,我走了多少趟了,从没出过事!”刘老四话音未落,一个巨浪打来,船上顿时一片惊叫。
李福贵闭上眼睛,心里默念:“老天保佑,让我挣大钱回来,我一定改掉贪小便宜的毛病...”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颠簸,当香港的高楼大厦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船上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声。
香港的繁华让李福贵目瞪口呆。高耸入云的大楼、川流不息的车流、霓虹闪烁的街道...这一切都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刘老四把他们安置在九龙城寨一个拥挤的房间里,三十多人挤在不到三十平米的空间里。
“休息两天,就给你们找活干。”刘老四说。
然而香港并非他们想象中那般美好。李福贵和王老五被分到一个建筑工地,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扛水泥、搬砖头,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工资虽然比内地高很多,但香港的物价也高,加上要还刘老四的钱,剩下的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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