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凌凡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扇巨大的门前,门是深红色的,高得望不到顶。门上刻着两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伸出手想要推开,但那门纹丝不动。他用力推,用肩膀撞,门依然紧闭。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手掌磨得通红,而那扇门就像一座山,沉默地伫立在那里。
最后,他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空调运行的低微声响。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着凌晨三点四十七分。
凌凡靠在床头,心跳还未平复。他明白那个梦意味着什么——那扇门,那两个烫金大字,代表着班主任白天说的那两个字的重量。
清北。
这两个字像两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
白天在办公室时,他还能保持镇定,还能理性地规划,还能告诉自己“只是有希望,不是保证”。但到了深夜,当意识的防线松懈,当理性退居幕后,那种沉甸甸的压力才真正显露出它的分量。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一幅幅画面。
他想起了小学时第一次听说“清北”这个词。那时班里有个同学的哥哥考上了清华,学校拉横幅庆祝,整个小城都传为美谈。老师让他们写作文《我的理想》,凌凡写的是“考上清华北大”,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那是最好的,所以应该写。
他想起了初中时,班主任在班上挂了一张中国地图,用红笔圈出北京的位置,说:“那里有中国最好的大学,你们谁能考进去,就是光宗耀祖。”那时候他成绩中等,觉得“清北”是那些天才学生的事,与自己无关。
他想起了高一上学期,第一次看到学校的荣誉墙。那一整面墙上,贴着近十年考上清北的学长学姐的照片和简介。每个人都笑容灿烂,眼神明亮。他在那面墙前站了很久,心里想着: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那时候的答案是:他们是天才,他们是学霸,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但现在,班主任告诉他:你有希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单纯的喜悦或骄傲,而是一种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情绪。
有兴奋——原来我也能做到。
有恐惧——我真的能做到吗?
有压力——那么多人期待着你,你如果做不到怎么办?
有怀疑——这是不是老师一时兴起的鼓励?是不是自己进步的假象让老师产生了误判?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缠绕着他。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凌凡就起床了。他轻手轻脚地洗漱,换上运动服,出门跑步。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路灯还没熄灭,洒下昏黄的光。偶尔有清洁工在扫街,发出沙沙的声响。
凌凡沿着惯常的路线慢跑,试图用身体的疲惫驱散头脑中的杂念。但“清北”那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跑完三公里,他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呼吸逐渐平复。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晨光熹微。
凌凡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心里那团乱麻也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
他想起了陈景老先生。
如果陈老师知道这件事,会怎么说?
凌凡拿出手机,想给陈老师发信息,但手指停在屏幕上,最终没有按下去。他知道,这个问题必须自己先想清楚。
他问自己:为什么“清北”这两个字会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因为那代表着顶尖,代表着无数人的梦想,代表着极低的录取率,代表着巨大的期待。
更因为,那代表着一种身份的转变——从一个普通学生,变成一个“可能考上清北”的学生。这种身份的转变,带来了责任的转变。你不再是为自己学习,你的学习成果承载着老师的期望,学校的荣誉,甚至是一个家庭的梦想。
这种重量,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确实太沉了。
但凌凡转念一想:这份重量,难道不是我自己挣来的吗?
如果不是这一年来的拼命努力,如果不是一次次的挫败后爬起来,如果不是摸索出属于自己的学习方法,班主任根本不会对他说这番话。
这份压力,其实是进步的副产品。
就像爬山,你爬得越高,看到的风景越美,但脚下的路也越陡峭,摔下去的风险也越大。
你不能因为害怕摔下去,就停在半山腰。
你必须学会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走,学会控制重心,学会选择路线。
凌凡站起身,继续慢跑回家。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起床在做早饭。看到凌凡满头大汗地回来,她有些惊讶:“这么早就去跑步了?”
“嗯,睡不着,就出去跑跑。”凌凡说。
母亲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快去洗澡,别着凉。早饭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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