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刚过,吴姨来取订做的大衣时,顺口提了个消息。
“邻市下月要办服装批发市场招商会。”她站在榆木镜子前试衣,说话时没回头,“纺织厂的老王说,新建的市场,摊位抢手得很。”
苏晚正在整理新到的绣线,闻言手指微微一顿。
“批发市场?”
“是啊,听说三层楼,上百个摊位。”吴姨转过身,大衣下摆划出妥帖的弧度,“你要是有心拓展,倒是个机会。”
铜炉里的炭火正旺,噼啪轻响。苏晚把绣线一缕缕收进木盒,动作很慢,思绪却转得飞快。
批发市场。这个词在她心里激起涟漪。前世她听工友说起过,那些做批发的老板如何一车车发货,如何谈下百货大楼的订单。那是另一种生意格局,更大,更快,也更考验人。
“什么时候?”她问得仔细。
“正月初十开,办三天。”吴姨系好盘扣,“得提前报名,带样品审核。”
送走吴姨后,店里安静下来。苏晚没点灯,任暮色漫进店铺,货架上的衣裳渐渐变成深浅不一的剪影。她站在柜台后,目光落在账本上——上月净利五千一百三十七元六角。这个数字在小城算得上亮眼,但在批发市场里,可能只是起步的筹码。
玻璃门上的风铃响了。陆衍推门进来,看见她在昏暗中站着,顺手划亮火柴,点燃煤油灯。
“怎么不点灯?”
“在想事情。”暖黄的光晕荡开,重新照亮柜台、货架、那面榆木镜子。
听完批发市场的事,陆衍沉默片刻:“你想去?”
“想。”苏晚很坦诚,“但有几桩事要斟酌。”
她数给他听:“店里刚稳当,我若去邻市几天,生意谁照管?批发要备现货,资金周转压力大。还有——”她顿了顿,“开学后课业紧,时间怎么安排?”
灯光在她脸上跳跃,睫毛投下细密的影。
陆衍拉过凳子坐下:“生意可以让小梅和奶奶照看。小梅上手快,奶奶能帮着盯店。”
小梅是上周来的帮手,十九岁,话少手巧,三天就能独立踩缝纫机了。
“资金呢?”苏晚问。
“上月净利留两千周转,三千做批发的本钱。”陆衍显然想过这问题,“先接单再生产,不压太多货。”
“时间呢?”
“正月初十在寒假里,不耽误开学。”陆衍看着她,“关键是,你真想做?”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她起身走到货架前,手指拂过那些衣裳——黛青棉袄、月白长衫、绣梅衬衫,每一件都经过她的手。从最初粗糙的针脚到现在细密的做工,这条路她走了四个月。
“我想做。”她转过身,眼神清亮,“但不能只带这些去。”
批发市场要的是能走量的款式,要价格优势,要供货稳当。她这些精工细作的衣裳,适合零售,却不完全适合批发。
“得重新设计几款。”她回到柜台,摊开素描本,“简化绣花,优化工序,控制成本,还得有特色。”
铅笔在纸上飞快移动。陆衍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想起第一次在夜市见到她的样子——也是这般,眼里有光,手上有劲。
那晚苏晚画到深夜。煤油灯添了三次油,铅笔短了一截,素描本上多了七款设计。有简化绣花的夹袄,有改良盘扣的外套,有只绣袖口纹样的衬衫。每款都标注了用料、工时、预估成本。
最后她圈出三款:“这三件,先各做二十件试水。”
“来得及?”陆衍看了眼日历,离正月初十不到一个月。
“加班做。”苏晚说得简单,“小梅帮基础缝纫,绣花和精细活我来。”
她顿了顿:“你得帮我个忙。”
“你说。”
“去趟邻市,先探探路。”苏晚写下地址,“看看市场位置,摊位大小,周边情况。最好能拍几张照片。”
陆衍接过纸条:“明天就去。”
次日陆衍搭早班车出发。苏晚照常开店,只是心思总往窗外飘。小梅察觉了,轻声问:“苏晚姐,是有要紧事?”
“在想新款式。”苏晚回过神,拿起裁剪尺,“来,教你裁这种弧形下摆。”
午后飘起小雪。细碎的雪花粘在玻璃门上,化成蜿蜒的水痕。店里暖气足,缝纫机嗒嗒的声响里,两件样衣逐渐成型。
傍晚陆衍回来时,肩头落着未化的雪。他从牛皮纸袋里掏出几张黑白照片——新建的批发市场大楼很气派,三层高,玻璃幕墙反着光。摊位是标准的格子间,墙上贴着招商细则。
“位置好,在国道边上。”陆衍指着照片,“最小摊位月租一百五,押三付一。水电另算。”
苏晚仔细看着。市场内部还是毛坯,工人在做最后装修。空荡荡的摊位等着被填满,等着成为无数生意的起点。
“报名处在这儿。”陆衍又抽出一张手绘的平面图,“得带营业执照副本去登记。还要准备样品,供审核用。”
“样品我们有。”苏晚收起照片,“营业执照……得去工商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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