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地以南三千里,寒骨原。
这里是大荒与渊地缓冲地带的最南端,再往南走三百里,就是大夏最北境的哨卡。与渊地终年冰封不同,寒骨原的气候诡异多变——白日里或许是烈日灼沙,夜晚就可能骤降暴雪。地面上遍布着冻裂的黑色岩缝,裂缝中不时冒出惨绿色的毒瘴,那是上古战场遗留的尸气与地脉阴气混合所化。
在这片生命禁区的边缘,却奇迹般地存在着一座小镇。
镇无名,过往的行商习惯称之为“鬼牙驿”。
驿站依着一座突兀拔起的黑石山而建,建筑多用兽皮、枯木和粗粝的岩石垒成,歪歪扭扭,透着一股挣扎求生的粗野气息。这里是南北商队进入渊地前的最后一个补给点,也是从渊地逃出来的亡命徒、被追杀的修士、各方势力的探子聚集之地。
混乱,危险,但也充满机遇。
晌午时分,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
驿站唯一一家像样的酒肆里,弥漫着劣质酒水、汗臭和某种兽类油脂燃烧的混合气味。十几张粗糙的木桌坐满了人,其中大半都带着兵刃,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角落最不起眼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人。
左边是个穿着破旧灰色麻衣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普通,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种。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啃着一块黑乎乎的肉干,动作缓慢,甚至有些僵硬,像是身上带着不轻的伤。
唯独一双手,异常稳定。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肉干的姿势看似随意,却隐约透着一股随时可以化作凌厉攻势的韵律。虎口和指腹处有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握持兵器留下的痕迹。
青年化名“墨守”。
他真正的名字,是卫子谦。
三个月前,他还是大夏最年轻的龙虎将军,手握兵权,前途无量。三个月后,他成了被革职下狱、师门被毁、师父惨死的通缉犯。若非天涯倦客拼死相救,他早已死在东明鬼士的围杀之下。
如今的他,修为从元婴跌落到金丹境,体内经脉断了七处,丹田气海也有裂痕。兵家之路几乎断绝,随身佩剑“守正”也已封印——不是他不想用,而是每动用一次兵家真气,丹田的裂痕就会扩大一分。
所以他改修剑。
不是兵家战场杀伐之剑,也不是仙门御气飞天之剑,而是一种他自己都还在摸索的、从红尘苦难中悟出的剑意。
他称之为“红尘剑”。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看起来五十来岁的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沧桑,一双眼却亮得吓人。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袍,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手里捏着几枚铜钱,正在桌上排布着什么。
天涯倦客。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也没人清楚他的来历。卫子谦只知道,这个老人是师父莫少休的故交,在飞羽营被屠尽、自己最绝望的时候突然出现,带着他杀出重围,一路北上,来到了这荒原边缘。
“卦象如何?”卫子谦咽下最后一口肉干,低声问。
天涯倦客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桌上铜钱的排列,眉头越皱越紧。良久,他才叹了口气,将铜钱一枚枚收起。
“大凶。”
“又是大凶?”卫子谦苦笑,“这三个月,你算了十七次,次次大凶。”
“因为你的命数,确实已经到了绝处。”天涯倦客灌了一口酒,浑浊的老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兵道被废,剑道未成。仇敌环伺,旧友离散。子谦,你告诉我,这还不算大凶,什么算?”
卫子谦沉默。
他端起桌上的粗陶碗,碗里是浑浊的井水。水面倒映出他如今的模样——憔悴,疲惫,眼中有血丝,但深处那团火……还没灭。
“绝处逢生。”他轻声说,“师父临终前告诉我,兵家十甲之中,有一甲名为‘死地后生’。越是绝境,越要冷静。我现在还活着,还有剑,还有仇要报,还有人要寻——这就不算绝路。”
天涯倦客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有欣慰,也有深深的疲惫。
“好。就冲你这句话,老夫这把老骨头,再陪你走一程。”他压低声音,“我收到消息,东明鬼士最近在寒骨原一带活动频繁,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另外……云空大师最后的踪迹,也指向这一带。”
卫子谦精神一振:“大师还活着?”
“不确定。”天涯倦客摇头,“但至少,半年前有人在这附近见过一个老僧,形容与云空大师有七分相似。那人说,老僧似乎在寻找什么‘古符’。”
“古符……”卫子谦若有所思。
他想起了师父莫少休失踪前的交代:“小心东明……他们在搜集上古邪物……”
线索一点点串联起来。
东明鬼士的活动、云空大师的失踪、未滇的复苏……这一切背后,必然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我们需要混入某个商队。”卫子谦冷静分析,“单独行动太显眼,也容易暴露。商队是最好的掩护,也能接触到更多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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