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信城,刺史府偏殿。
徐康没有在正堂召见臣属,而是选择在这间更显亲近的侧厅,与两位刚刚从会稽赶来的得力干将——匠作司陈伯与商贸司陈奇——相对而坐。案几上,摆放着几样来自交州各地的物产:一截表皮紫亮的甘蔗、几颗形制不一的海盐结晶、还有一小盒光泽温润的南珠。
徐康拈起那截甘蔗,在手中掂了掂,目光率先投向须发已见花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的陈伯。
“陈伯,”徐康的声音沉稳而充满信赖,“我军根基初定,百业待兴。然坐拥宝山而不自知,便是罪过。你看此物——”
徐康将甘蔗轻轻推向案几中央,“交州气候炎湿,土地肥沃,正是甘蔗繁衍的天堂。我不仅要你广泛培育良种,鼓励百姓屯垦种植,更要你匠作司立下军令状:一年之内,须摸索出将甘蔗汁液熬煮、结晶之法,制成甘饴胜蜜之‘糖’!此物一旦制成,其利将远超谷物和纸张,未来必是换取中原铜铁、战马、布帛的硬通货,亦是我交州富足的基石。”
陈伯双手接过甘蔗沉声道:“主公深谋远虑!老朽在会稽时便已留意此物,民间已有粗制饴浆之法。请主公放心,匠作司必倾尽所能,攻克此技!不仅要出糖,更要出上等的好糖!”
“好!”徐康赞许点头,随即目光一转,落在年富力强、眼神中透着精明的陈奇身上。
“陈奇,”徐康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划,仿佛勾勒出一张无形的商路图,“交州现在已为我所有,如何将这宝山之物,变为我交州强盛的血液,就看你的了。甘蔗未来制成的‘糖’是一,但远不止于此。”
徐康指向那些物产:“合浦、交趾的盐场,要扩大规模,改进技艺,所产海盐,不仅要自给,更要沿水路北运荆襄,西入益州。南海的珍珠、玳瑁,郁林、苍梧的木材、葛布、异果,乃至未来可能发掘的各类物产,都需要你商贸司建立起一张四通八达的网。”
徐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要组建更大的商队,不仅要利用好原有的海路,更要依托子义的水师,北上联络中原士族、中原豪商,西去与南中、身毒(古印度)之民贸易。务必要让‘交州物产’之名,响彻天下,让财富如这南海之潮,源源不断汇入我交州!”
陈奇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躬身应道:“属下明白!主公已将舞台搭好,商贸司若不能唱出一台好戏,便无颜再见主公!属下即刻规划商路,甄选人手,定让天下财货,循江海而来,壮我交州声威!”
看着斗志昂扬的两位属下,徐康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在此时,一阵不同于寻常侍卫、略显急促却依旧保持着文官仪度的脚步声自廊外传来。来人并未经侍卫通传便直入厅门,显是身份特殊。
众人抬眼望去,正是别驾柳志。他平日梳理万机,总是从容不迫,此刻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袍袖微扬,手中紧握着一卷以明黄绢帛包裹、以赫色火漆密封的文书。那火漆的纹样,绝非寻常州郡往来式样。
柳志步履迅疾,直至徐康案前数步方停,无视额间细汗,也暂未顾及一旁的陈伯、陈奇,径直躬身,双手将文书高擎过顶,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似有千钧之重:
“主公,恕臣冒昧。东郡太守桥瑁桥使君,遣心腹家将八百里加急,送来‘三公移书’——讨董檄文至此!”
“三公移书”、“讨董檄文”八字,如同惊雷,骤然炸响在这方偏殿之内。陈伯手一颤,那截甘蔗险些脱手;陈奇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徐康眼眸深处精光爆射,面上却沉静如水,仿佛早已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徐康并未立刻回应柳志,而是先对陈伯、陈奇微微颔首:“方才所议,乃根本之图,不可懈怠,需即刻着手,更要加速推进。”
二人如梦初醒,深知此地已非久留之所,立刻起身,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躬身道:“属下明白,谨遵主公之命!”随即在李兴的眼神示意下,悄然快步退出了偏殿。
待二人离去,徐康才将目光完全落在那卷檄文上。他并未急于接过,而是先问道:“信使何在?状态如何?”
柳志立刻回答:“信使三人,皆风尘仆仆,一人因路途劳顿,入城时几近虚脱。臣已将其安置于馆驿,派可靠之人照料,亦……严密看守,暂隔绝内外消息。”
“做得对。”徐康这才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卷轴。指尖用力,捏碎那坚硬的赫色火漆,缓缓展开绢帛。檄文内容,他早已推演过无数次,无非是历数董卓罪状,陈述王室危逼,呼吁天下举兵。但此刻亲眼目睹这正式的文字,那字里行间弥漫的血火与决绝,依旧让空气为之凝固。
徐康读得很慢,殿内只闻绢帛舒展的细微声响。柳志垂手侍立,目光紧随着徐康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试图从中读出主公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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