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又被踹了一脚,这次力道更重,门板晃得厉害,门轴发出刺耳的响声。
傅诗淇站在屋内,背靠着灶台,右手插在袖子里,手指扣着那把锈剪刀。她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抬眼看了眼门的方向。
外头的声音更大了。
“不开是吧?那我们自己进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喊道。
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几个人围到门口,用力撞门。门没上锁,只是虚掩着,几下之后,“哐”地一声被撞开,尘土从门框上簌簌落下。
一群人涌了进来,挤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地嚷嚷。
“好啊,躲屋里装大头蒜呢!”
“穿得人模人样,也不照照镜子,谁稀罕看你!”
“克夫的丧门星,占着老司徒家的房子,白吃白住这么久,也该清算了!”
说话的都是村里的远房亲戚,男男女女七八个,穿着还算齐整,脸上却都带着一股子讨债的劲儿。他们站在院子里,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拔越高。
人群最后面,慢悠悠踱进来一个老妇人。
她裹着藏青色头巾,满脸横肉,眼角耷拉下来,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棍。一进门就左右打量,鼻子朝天,像是来查账的。
她是司徒马氏,原主的婆婆,也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她往院子中间一站,其他人立刻安静了些,只还有一两个年轻媳妇小声嘀咕。
傅诗淇看着她,没说话。
司徒马氏也看着她,上下扫了几眼,冷笑一声:“哟,还挺能沉得住气。我还以为你早吓哭了。”
傅诗淇依旧不动。
她不是怕,是在听,在看。
这些人站的位置、说话的语气、眼神瞟的方向,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像在评估一场战术行动——敌方人数、装备、主攻点、指挥官。
而眼前这个老太婆,就是指挥官。
“我问你话呢,哑巴了?”司徒马氏往前走了一步,木棍点地,“这房子是老司徒家的,你一个外姓寡妇,凭什么赖着不走?”
傅诗淇终于开口:“凭我是司徒家明媒正娶的媳妇。”
声音不大,但清晰。
司徒马氏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媳妇?你还好意思提媳妇?你进门三年,男人死了,没留下一儿半女,连个香火都没续上,算哪门子媳妇?”
傅诗淇没接这话。
她知道他们在等她急,等她跳脚,等她哭着求饶。
但她没那个习惯。
她在战场上见过比这凶十倍的场面。那时子弹贴着耳朵飞,炮火炸得地面发抖,她都能趴着不动,等最佳时机。
现在这点吵闹,还不够当背景音。
司徒马氏见她不为所动,脸色沉了下来:“你不说话,是默认了?也好,省得我多费口舌。”
她转过身,对身后的人扬了扬手:“都听见了吧?她自己都认了,不是司徒家的人!这房子、这地、这宅子,全得收回来!”
“对!收回来!”
“她一个女人,带三个累赘,能干啥?种地?织布?还是上街要饭?”
“不如趁早处理了,还能换几个钱!”
傅诗淇眉头一挑。
处理?
她盯着那群人,目光扫过一张张兴奋的脸。
“处理”这两个字,说得可真轻巧。
司徒马氏回过头,眯着眼看她:“你也别怪我不念亲情。你男人死了,你守着这破屋有啥意思?村里王屠户刚死了婆娘,正缺人烧火做饭。他答应出五两银子,把你娶过去。”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五两?太高了吧?我看三两就够!”
“人家好歹是个完整人,三两太亏!”
“哎哟,你还想卖高价?她克死一个男人,再来一个也活不过半年!”
笑声更大了。
傅诗淇站在屋里,听着这些话,嘴角慢慢往上提了一下。
不是笑,是肌肉抽了一下。
她想起了现代军营里的一句话:当你觉得敌人很蠢的时候,说明你已经赢了。
这些人,连基本的战术意识都没有。叫骂、施压、道德绑架,全是情绪输出,毫无章法。
而且——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狠人。
司徒马氏见她不怒不争,以为她怕了,语气更硬:“五两银子,不少了。你拿了钱,往后吃喝不愁。要是不答应……”
她顿了顿,阴森森地说:“那就别怪我们动手赶人。到时候摔了你的锅碗瓢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傅诗淇终于动了。
她从袖子里抽出那把锈剪刀,轻轻放在灶台上。
金属碰石头,发出“叮”一声。
所有人都静了一瞬。
“你说这房子不是我的。”傅诗淇开口,语气平得像井水,“那你告诉我,当初是谁点头让我进门的?”
没人答。
“婚书是谁签的字?族谱是谁写的名?棺材是谁抬进山的?”
她一步步从灶台边走出来,站到门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你们现在说我是外人,那你们又是什么东西?半夜爬墙来偷米的贼?还是专捡死人骨头啃的野狗?”
“你!”司徒马氏气得脸发紫,“反了你了!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长辈?”傅诗淇冷笑,“你儿子死了,你不去守坟,跑来抢儿媳的东西?你配当长辈?”
“我这是替家族做主!”司徒马氏吼道,“你一个寡妇,无儿无女,留着这房子做什么?不如换成银子,补贴家用!”
“补贴家用?”傅诗淇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所以你是来卖我的?”
“那不然呢?”一个胖女人插嘴,“你又不能生,又不能赚,留着浪费粮食!”
傅诗淇看着她,缓缓点头:“行。”
众人一愣。
“你说得对。”她继续说,“我确实不能生,也不能赚。但我能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只要我还活着,这房子就倒不了。你们今天能来,明天也能来。但记住一点——”
她抬起手,指向院门:
“下次来,别空着手。带点纸钱,顺便问问地下那位,他同不同意你们卖他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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