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庵救人的余波,在京城的茶楼酒肆里荡了足足五日。
林映棠的名字,从“那个私会外男的相府小姐”,变成了“仁心仁术的贵女典范”。连带着,相府门前偶有百姓路过,也会朝着匾额投去尊敬的目光——毕竟能养出这般女儿的家风,想必是清正的。
柳氏这几日安静得出奇。
映棠院里,林映棠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比谁都清楚,名声是把双刃剑。站得越高,盯着你的眼睛就越多,下一次暗箭来时,力道只会更重。
“小姐,”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端着药碗,“该喝药了。”
林映棠从舆图上抬起头。这张京城坊市图是她托林清远从外头寻来的,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几个地点:悦来茶楼、柳氏娘家所在的柳条胡同、还有几处与柳氏娘家有生意往来的铺子。
“先放着。”她接过药碗,却没有喝,“我让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吗?”
春桃压低声音:“打听到了。小姐猜得没错,悦来茶楼的李先生说书那日,确实有个婆子给了五两银子的赏钱。王妈使了钱,从茶楼伙计那儿问出,那婆子手腕上有块鸽子蛋大的胎记,说话带点南边口音。”
“南边口音?”林映棠放下笔,“柳氏娘家是北地人,她身边的婆子也都是京郊的。”
“可不是嘛。而且更奇怪的是,”春桃凑得更近,“那婆子给完钱就走了,再没出现过。就好像……专为这一件事来的。”
专为这一件事。
林映棠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这不像是柳氏一贯的风格。柳氏做事,喜欢用捏得住的人,最好是捏着卖身契的家生子,方便掌控。雇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风险太大。
除非……这件事里,有柳氏自己也不愿沾手的部分。
她忽然想起原身记忆深处,那些关于母亲死亡的碎片。原身落水前,似乎就是因为发现了一些关于母亲旧事的端倪,才会去后园偏僻处“赴约”,然后“失足”。
“春桃,”林映棠忽然问,“我母亲的陪嫁里,是不是有个姓宋的嬷嬷?她现在在哪儿?”
春桃一愣,眼圈忽然红了:“小姐您不记得了?宋嬷嬷……在夫人去世后第二年,就得了急病没了。”
“急病?”林映棠皱眉,“什么病?当时谁在照料?”
“说是风寒转肺痨。那时候小姐您还小,夫人刚去,府里乱糟糟的。是、是现在的夫人好心,出钱给宋嬷嬷请了大夫,还让她在城外的庄子上养病。可没熬过半个月,人就没了。”
好心。养病。城外庄子。
每一个词都让林映棠脊背发凉。
她起身走到内室,打开那个一直锁着的紫檀木匣子。里面是原身母亲苏氏留下的几样遗物:一对翡翠镯子,一支点翠簪,几封家书,还有一本薄薄的、用锦布包裹的手札。
前几日她翻看时,只当是寻常的闺阁记事。但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拿起那本手札,对着窗外的光,一页页仔细地看。
纸张的质地、墨迹的深浅、甚至装订的线……
翻到中间某一页时,她的手指停住了。
这一页的纸张,边缘略微发黑,像是被火燎过,但内容却完好无损。更奇怪的是,这一页的墨迹,比前后页都要新一些——虽然已经尽力做旧,但以楚潇潇在剧组接触过做旧道具的经验来看,最多不超过五年。
而苏氏去世,已经八年了。
这一页记载的是苏氏怀原身时的一些琐事,提到有位“云游的道姑”曾来府中做客,赠了安胎符,还说了些“此女不凡,但命中有劫,需以善念化解”的话。
林映棠盯着“云游道姑”四个字,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是原身大概五六岁时,在母亲院中见过一个穿灰袍的女冠。母亲对她很客气,屏退了左右,单独说话。
那个女冠……手腕上,好像有块深色的印记?
“春桃!”林映棠猛地抬头,“我小时候,是不是有个道姑常来府里找母亲说话?”
春桃努力回想:“好像……是有那么一两次。夫人信佛,但偶尔也会请道门的人来讲经说道。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记不记得,那道姑有什么特征?”
“特征?”春桃挠挠头,“奴婢那时候还小,只记得她不爱说话,总是低着头。哦对了,有一次她递茶给我,我瞥见她手腕上,好像……有块青黑色的胎记,挺大的。”
胎记。
南边口音的婆子。
林映棠的心跳陡然加速。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线索在纸上列出:
母亲苏氏去世前,与一位手腕有胎记的道姑有往来。
八年后,一个手腕有胎记、南边口音的婆子,出现在散布谣言的现场。
母亲身边的宋嬷嬷,在母亲去世后第二年“急病”身亡。
原身因调查母亲旧事“失足”落水。
这些点连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母亲苏氏的死,或许根本不是病故。而知道内情的人,正在被逐个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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