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褪去得极其缓慢,如同浸透血水的纱布被一层层揭开。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不再是地宫深处那种压抑的崩塌轰鸣或怨念嘶鸣,而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寂静。只有极其微弱的气流拂过叶片时发出的沙沙声,远处偶尔传来的、仿佛水滴落入深潭的“叮咚”声,以及……身边另一个人微弱却持续存在的呼吸声。
然后是触觉。身下是潮湿、松软、带着腐烂草木和泥土特有气味的堆积物,脸颊贴着冰凉滑腻的苔藓。身体各处传来钝痛,但不再是那种濒临崩溃的尖锐剧痛,更像是一场惨烈大战后,残存下来的、弥漫全身的疲惫与伤痛。左臂依旧沉重麻木,但那种被邪力侵蚀骨髓的冰冷感,似乎被一层温和却坚韧的力量阻隔着,不再那么刺骨。
最后是嗅觉。空气阴冷,带着浓郁的地下水汽和植物腐败的气息,但却奇异地干净。没有血腥,没有焦糊,没有那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或金属锈蚀的恶臭。甚至,隐隐有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某种古老香料焚烧后残留的冷冽余韵。
魏无羡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眼皮。
视线模糊,适应了片刻,才渐渐清晰。
他们身处一片地下丛林之中。光线来源不明,是一种均匀的、灰蒙蒙的微光,仿佛阴天黄昏时分的室内,勉强能看清周围数丈范围内的景象。高大的、形态奇特的蕨类植物舒展着巨大的、边缘呈锯齿状的叶片,颜色是深沉的墨绿,表面覆盖着滑腻的露水或某种分泌物。更远处,一些攀附在岩壁上的藤蔓如同垂落的帷幕,叶片间偶尔闪烁着微弱的、蓝绿色的荧光,像是沉睡的萤火虫。地面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踩上去松软无声。
而他正侧躺着,蓝忘机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依旧昏迷,背靠着一段半埋在腐叶中的、表面覆盖着厚厚苔藓的粗糙石条。那石条边缘方正,明显是人工雕凿的痕迹。蓝忘机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绵长,胸膛在“龙环”散发的温润微光笼罩下规律起伏。衣襟处露出的“龙环”,光泽似乎比之前更加内敛深邃,那层守护微光也稳定了许多。
魏无羡挣扎着想要坐起,一动之下,全身骨头都在呻吟。他咬着牙,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撑地,一点点挪动身体,靠到了蓝忘机旁边的石条上,与他并肩。
暂时……安全了。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后怕、疲惫,以及劫后余生的虚脱。他靠在冰冷的石条上,大口喘息,贪婪地呼吸着这相对干净的空气,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里显然已经不是地宫范围。植被、空气、光线、还有脚下这明显的人工石条……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与世隔绝的地下溶洞生态体系,而且,曾经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他的目光顺着身下的石条延伸方向望去。石条并非孤立,旁边还有更多半掩在腐叶和植物下的同类石材,排列并不整齐,但隐约能看出是某种道路或台阶的残迹,蜿蜒向上,通往灰白微光更盛的、蕨类丛林深处。
而在更远一些、光线稍暗的岩壁方向,透过层层叠叠的巨大植物叶片缝隙,他隐约看到了……建筑的轮廓?
不是地宫那种规整的墓室或祭坛,而是更加古朴、更加粗犷的、仿佛依山就势开凿或垒砌的石质建筑。轮廓模糊,大部分被茂密的植物和垂落的藤蔓覆盖,只能看到一些棱角分明的边缘和疑似门窗的方形黑洞,沉默地矗立在灰蒙蒙的光线中,散发出一种被时光遗忘的苍凉与神秘。
这里……是一座地下遗迹?
魏无羡心中惊疑不定。是玄阳子那批上古修士留下的?还是年代更久远的、与那“地阴孽龙”或许有关的先民遗迹?亦或是……后来者(比如那个墓主)发现的、并加以利用的某个秘密据点?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这里可能有更多的未知,也可能有他们急需的——出路,或者……线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废掉的左臂,又看了看昏迷的蓝忘机。两人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探索。必须尽快恢复一些行动能力,至少……要能走路。
他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无论是阴煞之力还是别的什么,结果发现丹田空空如也,经脉也因过度透支和伤势而近乎枯竭堵塞。唯有左臂,在那“龙环”力量的持续压制和滋养下,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冰冷麻木感减轻了一点,手指也能更明显地弯曲了。
“龙环……”魏无羡喃喃道,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探入蓝忘机衣襟,将那个暗金色的龙形圆环取了出来。
圆环入手温润,分量适中。仔细看去,环身并非光滑,而是布满极其细微的、如同天然纹理般的暗金色纹路,这些纹路隐隐构成简化了的云雷、星斗图案,与之前星图密道中的某些符号有相似之处。它散发出的波动宁静而古老,不仅压制着他左臂的邪力,似乎也在缓慢地、极其细微地,修复着他和蓝忘机体内的某些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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