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森森的骨头,半陷在漆黑淤泥里,随着水波微微晃动,反射着岩洞深处那不知来源的幽蓝微光,勾勒出令人心悸的轮廓。臂骨、腿骨、肋骨……甚至还有半个破碎的头骨,眼窝空洞地朝向水面,像是在无声地凝视。不止一两根,而是沿着石台下的浅水区,向两侧蔓延,隐没在更深的黑暗与水影中,密密麻麻,仿佛一片被遗忘在水下的乱葬岗。
魏无羡伸向陈情的手,僵在了半空。胸口的剧痛和双臂的酸麻似乎都被眼前这悚然景象暂时压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这么多骨头……都是人的?怎么来的?被那些怪物拖下水吃掉的?还是……
他猛地想起对岸阴影里,那些怪物脚边散落的零星骨骸。
就在这时,石台边缘的幽暗水面上,无声地漂过来一样东西。
像是一小块褪了色的、破旧的布料,边缘破损不堪,浸透了水,沉沉浮浮。
蓝忘机也注意到了。他强撑着站起身,避尘剑不知何时已回到手中,剑尖垂地,稳住了他微微摇晃的身形。他目光扫过水下的白骨,又落在那块漂近的破布上,脸色在幽蓝光芒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冷峻。
破布随着水波,轻轻撞在了石台边缘。魏无羡忍着痛,用没受伤的左手将它捞起。
布料入手湿冷沉重,质地粗糙,但似乎经过特殊处理,在水中浸泡多年仍未完全朽烂。颜色是一种晦暗的深蓝,几乎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而在布料一角,借着微弱的光,能隐约看到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水流和时间磨平的刺绣纹样——
半个残缺的卷云纹。
和石台角落那前辈留下的刻痕,如出一辙!
魏无羡的心脏重重一跳,猛地抬头看向蓝忘机。
蓝忘机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琉璃色的眸子里,翻涌着震惊、愤怒,以及一种深沉的悲凉。他缓缓蹲下身,不顾伤势,伸手从浅水区的淤泥里,捞起一根靠近岸边的臂骨。
骨头很轻,表面布满细小的蚀孔,显然已在此地浸泡了漫长岁月。蓝忘机的手指抚过骨面,指尖灵光极其微弱地一闪,感应着那早已消散殆尽、却仍有一丝微弱“意”残留的痕迹。
“是蓝氏弟子。”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至少……六人以上。骨骼断裂处,有灵力冲击与……利齿啃噬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些蓝氏前辈,不仅死在此地,死后尸骨还被水中怪物或岸上那些人形邪物啃食、拖入水中!
魏无羡握着那块破布,只觉得掌心一片冰凉。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姑苏蓝氏,雅正端方,仙门楷模,其门人弟子竟然陨落在此等阴邪绝地,尸骨无存,甚至沦为怪物的食粮……
“那上面……”魏无羡猛地想起什么,抬头望向水潭对岸,岩洞深处那幽蓝光芒的来源,“那蓝光后面,会不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抬头的刹那,对岸那片原本被幽蓝光芒照亮、之前看到人形怪物蹲伏的区域,此刻,怪物已经因为他们的攻击或死亡或退缩到了阴影里。但在那片相对明亮的光晕边缘,岩壁下一个凹陷的天然石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怪异扭曲的、充满攻击性的动作。
而是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某种沉重迟滞感的……坐起?
幽蓝的光芒从石龛后方透出,将一个模糊的、佝偻的剪影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那剪影的轮廓,比起之前那些青灰色的人形怪物,似乎更接近……正常的人类?只是姿势异常僵硬,仿佛每一寸移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紧接着,一点比周围幽蓝光芒更加明亮、更加稳定的白色微光,从那石龛中,极其微弱地,亮了起来。那光芒很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洁净感,与这阴湿污秽的岩洞格格不入。
“有人?”魏无羡压低声音,难以置信。这鬼地方,除了他们和那些邪物,难道还有活人?
蓝忘机的目光也紧紧锁住了那点白光和移动的剪影。他轻轻摇头,示意魏无噤声,自己则缓缓调整呼吸,试图凝聚起一丝灵力,探查过去。然而神魂与灵力双重枯竭,探出的灵识微弱如风中残烛,刚一离体数丈,便被岩洞中浓郁的阴秽之气干扰、吞噬,根本无法触及对岸。
“看不清。气息……很弱,混杂。”蓝忘机低声道,眉头紧锁。那点白色微光的气息纯净,但石龛中整体的生命气息(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生命气息)却异常微弱且古怪,仿佛风中之烛,随时会熄灭,又仿佛与这岩洞的阴秽深深纠缠在一起。
就在这时,那石龛中的剪影,似乎完成了“坐起”的动作。它(或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向水潭的方向,一动不动。那点白色微光,稳定地亮着,如同黑暗中的一颗孤星。
然后,一只枯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肤色是一种病态苍白的手,从石龛边缘,缓缓地……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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