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铜驼巷,仿佛被浸入了一种浓稠的、名为“寂静”的墨汁里。这寂静并非空无,反而充满了某种无形的张力,压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空气里漂浮着旧木的腐朽、干草的霉味,以及一丝极淡却无法忽略的、类似金属冷却后的腥气,若有似无地撩拨着人的神经末梢。
四人分为两组,无声潜行。陆清昭与叶明霄在前,贺驰与林云飞落后十余步策应,彼此以手势沟通,每一步都轻若羽毛落地。
叶明霄紧挨着陆清昭,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时刻保持的微绷状态。他侧目望去,陆清昭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线条分明,那双墨黑的眼瞳如同最深的寒潭,倒映着巷内零星摇曳、宛若鬼火的灯火,警惕地扫描着一切。陆清昭身上那股清冷的、混合了皂角与药草的气息,在此刻成了叶明霄心中唯一的安定剂。
巷口老槐树下,那盏昏黄的灯笼依旧亮着,将“铁口直断”的破布幡和其后那个戴着墨镜的干瘦身影——王瞎子,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晕里。他如同长在了那片阴影中,与整个巷子的诡异氛围融为一体。
叶明霄与陆清昭交换一个眼神,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漾起那抹带着小酒涡的亲和笑容,缓步上前。陆清昭则落后半步,目光如炬,不仅审视着可见之处,更凝神倾听着任何一丝不谐的声响。
“老先生,可是王半仙?”叶明霄声音放得轻而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愁绪。
王瞎子的头缓缓抬起,墨镜黑洞般对准叶明霄,干涩的声音如同砂纸磨过枯木:“卦金一两,问事另算。心不诚,则卦不灵。”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摊上的破旧铜碗。
叶明霄依言放入一小块碎银。“晚生确有心事难解,想向老先生打听个门路。”
王瞎子摸索着收起银子,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铜驼巷别的不多,就是找门路的多。你想找什么路?”
叶明霄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模仿着昨日醉老书生的语调:“听闻…省城有些去处,非金鼓指引不得其门…晚生心向往之,却无人引荐,如盲人摸象…”
王瞎子沉默了片刻。那墨镜后的“视线”仿佛带着粘稠的质感,缠绕在叶明霄身上,令人呼吸微窒。连陆清昭也几不可察地向前挪了半步,指尖微动。
“嘿…”半晌,王瞎子发出一声短促而沙哑的怪笑,“后生,那可不是听曲赏花的勾栏瓦舍。幽冥路开,见的可不一定是富贵,也许是…索命的无常。”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吟唱感。
“风险与机遇并存,晚辈略懂。”叶明霄态度愈发谦恭,悄然改换了自称,“只求老先生指条明路,成败在天,绝无怨言。”
王瞎子又敲了敲铜碗。
叶明霄心中暗忖这老瞎子贪财,脸上笑容不变,再次放入一块稍大的银子。
王瞎子熟练地收钱,慢条斯理地道:“引荐,老朽没那面子。但嘛…若是有够分量的‘敲门砖’,那守门的‘夜鸮爷’,或许能通融一二。”
“请教老先生,何为‘分量’?”叶明霄心跳微微加速。
“那得看‘夜鸮爷’的喜好,或者说…他背后主子的需求。”王瞎子枯指轻点桌面,“寻常金银俗物,趁早歇了心思。得是…地底挖出来的宝贝,带着阴气的古物,或者…南边来的某些‘特产’…”他话语含糊,却意有所指,“尤其是…一些亮晶晶、黑黢黢,却又能在特定时候‘烧’起来的石头…”
阴燧石!他果然知道!叶明霄和陆清昭心中同时一震。
叶明霄强压激动,故作疑惑:“石头?这倒是稀奇…”
“哼,稀奇的多着呢。”王瞎子似乎不愿再多透露,“子时三刻,巷底歪脖子柳树下,自然有人接引。有砖,敲门。没有…就趁早滚蛋,别在这瞎晃悠,惹祸上身。”他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显然不打算再说什么。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王瞎子干瘦的身体猛地一僵,一直显得从容甚至贪婪的脸上,骤然掠过一丝极深的恐惧。他猛地闭上了嘴,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
几乎在同一时刻,陆清昭、贺驰、林云飞三人也同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窜上脊背!
陆清昭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扫向侧前方巷子旁一棵高大老树的树冠阴影处。
在那里,月光勉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类人的轮廓。它悄无声息地蹲踞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姿态带着一种非人的平衡与优雅。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轮廓的肩背处,收拢着某种巨大而复杂的机械结构,隐约可见金属关节的冷冽反光。而最显眼的,是两点殷红如血、冰冷无机质的光点,正无声地、漠然地俯视着下方卦摊前的几人。
是机关造物!而且看起来比巡夜鸮更精良、更迅捷!
叶明霄瞬间头皮发麻,并非完全出于恐惧,更是一种高度警惕——他见识过巡夜鸮的难缠,知道这类东西的弱点,但眼前这个…似乎更不好惹。而且,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竟然几乎瞒过了所有人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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