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照在药铺后院的晾架上,三七粉摊在竹匾里,湿气未干。林寒坐在檐下,背靠木柱,手搭在针囊上,眼睛盯着墙头那片翘起的瓦。
他没睡。也不能睡。
刚才那一脚踩碎陶片的声音还卡在耳朵里。鞋底有缝线的靴子,左脚印更深,走路微踮。这人来过一次,没得手,现在又回来了。
风一吹,瓦片轻响。
林寒不动,只将右手三指缓缓探入针囊,捏住一根最细的银针。他记得这根针,昨夜扎阿福人中时用过,针尖带回一点血丝,后来擦了,但指腹还能感觉到那道细微的划痕。
墙头影子一晃,一道银丝垂了下来。
丝线极细,在月下泛着冷光,像鱼线一样滑到半空,轻轻缠住药篓边缘。林寒屏住呼吸,看着那丝线慢慢收紧。
他数着节奏——一、二、三,提拉。
就在丝线绷直的瞬间,他手腕一抖,三枚铜钱从袖中飞出,呈品字形打向墙头左侧。第一枚撞上瓦沿,第二枚击中屋脊砖角,第三枚正中一块松动的青石接缝。
“咚!”
一声闷响,黑影猛地一歪,银丝断裂,药篓晃了两下,没动。
那人摔下来时滚了两圈,压倒角落一堆晒药材的竹筛。林寒已经冲了出去,左脚踏地稳住身形,右手指间银针抵住对方咽喉半寸。
黑衣人挣扎着要爬起来,腰带却在翻滚中断了,一个布包从怀里滑出来,掉在地上。
林寒低头一看,是个香囊,破了一角,露出里面熏过的草灰。月光照在绣面上,一个“苏”字清晰可见。
他愣了一下。
这个姓他听过。陈百草醉酒那天提起过,说机关人偶肚子里的银针是“苏家的东西”。他还以为那是老家伙喝多了胡言乱语,没想到今晚真见到了。
他俯身,伸手拨开黑衣人袖口,凑近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香气飘出来,像是檀香混着蜜蜡,尾调带着点暖甜。这不是普通熏香,他知道,赵三走那天身上就有这味儿。当时还以为是哪家香铺的新货,现在看来,是一套人用的标记。
这人不是来偷药的。
是来试防备的。
林寒收了针,没杀他,也没喊人。他把黑衣人拖到柴垛后面,用晒药的麻绳绑了双手双脚,又从他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匕,塞进自己袖子。
香囊他没扔。撕下一角布,包好塞进怀里。
然后他回到晾架前,重新摆好竹匾,把最上面那层三七粉扒开,悄悄掺进一小撮红褐色的茯苓粉。这粉是他早上磨的,加了点朱砂,颜色不显,但只要再有人用丝线碰,一定会留下痕迹。
做完这些,他坐回檐下,靠回木柱,手又搭上了针囊。
院子里安静了。
雨早就停了,空气里只剩下药材晒干后的苦味。他闭上眼,耳朵听着墙头动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里的匕首。
半个时辰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他又睁开眼,抬头看天。月亮偏西了,照得墙头一片白。
突然,他注意到地上有一小块反光。
靠近墙根,离柴垛不远,一块指甲盖大的金属片躺在那儿。他走过去捡起来,是一截断掉的银丝扣环,像是专门用来挂丝线的小钩子。
这种东西不会随便出现在药铺。
他翻过来一看,内侧刻着一行小字:“顺安坊·苏记香料”。
这地方他听说过,在城南,卖香膏、熏球、香囊,生意不大,但专供大户人家。赵三那种人,按理说不会去那里买东西。
除非是有人特意安排。
林寒把金属片收进袖袋,回到原位坐下。
他开始想昨天的事。
赵三来送药,说是新炮制的羌活,林寒当场烧了,结果冒出腐肉味。陈百草用银针挑渣,认出是死人骨粉。赵三拔刀被拦,走的时候撂下狠话:“医馆开不到重阳。”
接着阿福半夜发狂,砸罐子,中毒,栽赃他。
现在又有人夜里翻墙,用银丝盗药,身上带着“苏”字香囊,熏的是同一种香。
这不是巧合。
是一步步在逼他出错,或者逼他离开。
可为什么?
他只是个学徒,连正式名分都没有。陈百草也没多看重他,顶多觉得他做事仔细。要说知道什么秘密,也就那天晚上,人偶说话,地上映出“城隍庙”三个字。可那之后陈百草就疯了一样把人偶锁进柜子,再没提过。
难道问题出在那个机关人偶身上?
林寒摸了摸怀里的册子,纸页还有点潮。那是陈百草给他的《青囊针经》下卷,说是奖励他揭穿假药。但他总觉得不对劲,老头那天眼神飘忽,像是怕他看见什么。
他正想着,墙头又响了一声。
不是瓦片,是布料蹭过青砖的声音。
他立刻警觉,手摸针囊,却没有轻举妄动。
这次没有银丝垂下。
一个黑点从墙外抛了进来,落在晾架旁边。
是个小布包,四角扎紧,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林寒等了几息,见没人跟进,才慢慢走过去。他没用手捡,而是用银针挑开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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