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内的流言,如同沾染了灵气的蒲公英种子,悄无声息地飘散,终究落入了某些并非寻常仙侍的耳中。
这日,寝殿那扇厚重、隔绝内外的殿门,因需更换殿内几株已臻极致的冰魄仙兰,而被暂时开启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就在这缝隙开启的刹那,一道绚烂至极的青金色流光,如同撕裂晨雾的旭日,带着清越悠长的鸣啼,径直闯入!
来者正是青鸾。
它体型优美修长,尾羽迤逦如瀑,流淌着青金交织的神辉,每一片翎羽都仿佛由最纯净的天空与阳光织就。
它是上古神鸟后裔,血脉高贵,曾一度被内定为圣子希钰玦的坐骑,虽然后者从未真正骑乘过它,但它始终以能自由出入圣子寝殿、偶尔能栖息在殿外玉树上聆听圣子推演法则为无上荣光。
此刻,青鸾华美的颈项高昂,琉璃般的眼瞳中却燃烧着与它神圣姿态截然不同的、灼人的怒火与难以置信。
它早已听闻那只低贱兔精的事情,本以为只是无稽之谈,直至此刻,它亲眼看到了——
那只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兔子,正团在圣子殿下惯常打坐的寒玉榻边缘!
而且,殿内竟然没有笼子!她就那样……近乎“自在”地待在那里!
而它,高贵的青鸾,却需要借着更换仙兰的时机,才能勉强闯入这方圣地!
强烈的对比与落差,如同毒焰般灼烧着它的骄傲。
“啾——锵!”
一声饱含警告与驱逐意味的锐鸣,如同冰刃刮过玉盘,骤然响彻寂静的寝殿!
青鸾双翼微振,并未完全展开,但那随之荡开的神鸟威压,却如同无形的潮汐,精准地、汹涌地扑向寒玉榻上那团灰白色的身影!
绒柒在青鸾闯入的瞬间就已惊醒。
那绚烂的光华和清越的鸣啼,并未让她感到丝毫美感,只有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碾压的、本能的恐惧!
这恐惧,与面对希钰玦时那种面对浩瀚天道、无法理解的冰冷威压不同,这是一种更直接的、属于猎食者与猎物之间的、尖锐的敌意!
当那声锐鸣炸响,伴随着排山倒海般的神鸟威压笼罩下来时,绒柒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冻结了!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小小的身体就被那无形的力量狠狠掼在冰冷的寒玉榻面上!
“唧——!”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哀鸣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比面对希钰玦神力时更甚的恐惧攫住了她,那是一种清晰的、即将被撕碎、被吞噬的预感。
她拼命想蜷缩起来,想躲藏,可在那强大的威压下,连动一动爪子都变得无比艰难。
粉晶色的眼眸因极致的惊恐而睁到极致,倒映着青鸾那绚烂而充满敌意的身影。
希钰玦依旧静坐于观星台前,对于青鸾的闯入和那声充满攻击性的锐鸣,他甚至连眼眸都未曾睁开。
仿佛这突如其来的骚动,与一片树叶的飘落并无二致。
然而,就在青鸾振动羽翼,似乎要进一步释放威压,甚至想用喙去啄击那只碍眼的兔子时——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宇宙本源的轻鸣,自希钰玦周身无声荡开。
没有针对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力量显现。
但就在这声轻鸣响起的瞬间,青鸾周身那澎湃的神鸟威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轻轻抹过,瞬间消散于无形。
它那即将探出的喙,也僵在了半空,琉璃般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惊悸与茫然。
它感觉到了一种……“静默”的意志。
来自它至高无上的主人。
没有斥责,没有惩罚,甚至没有明确的指令。
只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静止”之意。
青鸾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华美的翎羽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它看看依旧闭目、漠然如同万古冰山的希钰玦,又看看寒玉榻上那只因为威压骤消而瘫软下去、正瑟瑟发抖、显得更加弱小可怜的兔子。
嫉妒、愤怒、委屈、不解……种种情绪在它胸中翻腾。
为什么?
为什么殿下允许这样一只低等的、污秽的兔精留在寝殿,甚至默许她占据寒玉榻?
为什么它对这兔精展现敌意,殿下却以这种方式……回护?
虽然那回护淡漠到近乎不存在,但青鸾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静默”意志下的偏向。
它不甘地收起羽翼,最终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复杂情绪的眼瞳,死死地盯了绒柒一眼,那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要将她渺小的身影钉穿。
然后,它发出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沉的呜咽,转身化作一道青金色流光,悻悻地飞出了寝殿。
殿门在它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内外。
寝殿内,重归死寂。
只有绒柒,还瘫在寒玉榻上,身体因为后怕而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青鸾那充满敌意的最后一瞥,如同冰锥,深深刺入了她的心底。
她终于明白,在这神宫之中,危险不仅仅来自于那位冰冷莫测的圣子。
任何与他相关的、她所“独占”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都可能引来无法想象的敌意与灾祸。
她将脑袋深深埋进前爪,冰冷的恐惧之中,悄然混入了一丝更深沉的、对于自身处境的绝望与悲凉。
而观星台前,希钰玦缓缓睁开眼眸,紫眸之中星辰轨迹恢复正常流转。
他的神念扫过榻上那团依旧在颤抖的灰白色,数据流中平静地标记着:“外部干扰已清除。目标应激反应强烈,需时间平复。”
至于那干扰源于何种情绪,因何而起,于他而言,并无探究的必要。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唯有那源自青鸾的、冰冷的嫉妒,如同无形的刺,留在了绒柒的心头,也在这看似平静的寝殿内,埋下了一丝不安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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