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内敛,法谕卷轴最终化作点点流萤般的碎芒,消散在望曦镇清冷的晨空中。但那九个暗金大字——“诛妖孽,归神位,恕前罪”——却仿佛已不再是悬浮于空的符文,而是化作了无形却有质的枷锁与寒刃,沉甸甸地、冷飕飕地,烙印在了这小院方寸之地的每一缕空气里,也压在了目睹这一切的两个人的心头。
浩荡的神威随着法谕的“收刃”而如潮水退去,小镇重新恢复了表面的宁静,鸟鸣试探性地响起,远处隐约传来人声。阳光费力地穿透稀薄的晨雾,洒落下来,却丝毫驱不散小院中那凝结如实质的寒意与死寂。
希钰玦依旧维持着那个将绒柒完全护在身后的姿势,挺拔如孤崖之松,直面着法谕消散的虚空。他微微仰着头,银色的发丝在晨光中流淌着冷冽的光泽,侧脸的线条如同冰雕玉琢,完美,却没有任何属于活物的温度与波动。
他的脸上,是真正的面无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惧,没有嘲讽,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寻觅不到。那双冰封的紫眸,深邃得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只是静静地、空茫地倒映着那片已然空无一物、却仿佛残留着裁决余韵的天空。
然而,绒柒站在他身后,目光却无法从他垂在身侧的手上移开。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曾执掌法则,也曾笨拙地为她挽发。此刻,它静静地垂着,指尖却在不自知地、极其轻微地颤抖。更刺目的是,那本就因神力反噬而颜色浅淡的指节,此刻正因过度用力地紧握,而泛起一种近乎透明的、失血的苍白。
指节泛白。
这个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生理反应,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绒柒的心上,远比那金光璀璨的法谕更让她感到窒息与刺痛。
他不是没有情绪。
他不是真的如表面那般,对神宫这最后通牒、对这“诛妖孽”的宣判无动于衷。
他只是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重压与决绝,都死死地、不留一丝痕迹地,锁在了那冰封的面具之下,唯独这身体本能的反应,泄露了那沉重到足以碾碎星辰的静默。
他背负的是什么?
是叛离故土的决绝,是与整个昔日秩序为敌的孤独,是天道锁链反噬的痛楚,是前路莫测的凶险。
而如今,再加上这来自“家”的、最正式、最不容置疑的追杀令,以及“情劫祸源”这顶扣在他心尖之人头上的、带着天道“大义”的罪恶之冠。
他不仅要护她周全,还要在这滔天罪名与无尽追杀中,寻一条几乎不存在的生路。
这份压力,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人神魂战栗。
而他,只是静默地站着,指节泛白。
绒柒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不是害怕那“诛妖孽”的判决,而是心疼眼前这个为她扛起一切、连情绪都压抑到身体本能反应的男人。她想上前,想握住那只紧绷到苍白的手,想告诉他不要这样,想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重量。可她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喉咙也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怕自己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或声响,都会打破他这用尽全力维持的、脆弱的平静,让他那深不见底的沉重彻底决堤。
时间在令人心悸的静默中流逝。
阳光慢慢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地上,如同命运无声的捆绑。
不知过了多久,希钰玦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仰望的目光。他没有转身,也没有看绒柒,只是那紧绷到泛白的指节,几不可察地松开了些许,但那份沉重的力道仿佛已浸入了骨髓,那份苍白并未立刻褪去。
他依旧沉默着,迈开脚步,走向屋内。步伐依旧沉稳,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尖之上,带着一种透支般的疲惫。
绒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内,那沉重的静默仿佛也随之转移,笼罩了整个小屋。
她没有立刻跟进去,只是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那片已无痕迹、却仿佛永远留下了烙印的天空,任由泪水无声流淌。
法谕已下,回应已出。
此后,再无转圜,唯有前路。
而他的静默,比任何誓言都更清晰地告诉她——这条路,无论多难,他都会走下去。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随,并且,再也不让自己成为击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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