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甩了甩发麻的右手，布条缠得歪歪扭扭，像刚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绷带。玉扳指还在烫，金光被粗布压着，闷出一层汗津津的热气，顺着胳膊往上爬。
“再烧下去，我这手就得烤熟了。”他嘟囔着，抬眼看向阿箬，“你还听得见啥不？耳朵没聋成筛子吧？”
阿箬正蹲在地上抠指甲缝里的灰土，听见问话抬起头，右眼角那颗朱砂痣微微一跳。“老墙在喘气，石头缝里有只猿猴说……碑文藏路。”
谢无咎站在后头，剑鞘拄地，黑气在刃口打了个旋又缩回去。他冷冷道：“你听猴子说话，它有没有告诉你它脑子是不是坏的？”
“它活了三百岁，比你祖宗还老。”江小川顺口接上，一边扯了扯袖子，“再说，咱们仨刚才差点被一道光墙读心读死，谁敢说自己精神正常？”
他这话一出，空气静了半拍。
的确，刚才那道禁制不只是拦路，更像是把人翻来覆去地看，连小时候偷吃供果的事都快被挖出来。而现在，他们退到了山脊北侧的一条小径入口，离光幕五步之遥的距离像是隔了一辈子。
“所以现在怎么办？”谢无咎问，声音哑了些，“绕过去？等它自己开门？还是你打算再上去让它认一次亲？”
“不开门，咱就找钥匙的说明书。”江小川拍拍裤腿站起来，“老刀刚才嘀咕了一句——‘碑非石造，乃骨所化’，听着不像人话，但结合猴子那句‘碑文藏路’，八成是指引破解禁制的东西不在眼前，在别处。”
阿箬忽然耳朵一抖，狐尾虚影在背后晃了半圈，又收了回去。“风里有响动，不是树叶，是……磨的声音，像石头在刮骨头。”
江小川眉毛一挑：“老刀，你听见没？”
“听见了。”老刀的声音懒洋洋地在脑子里响起，“老子当年封渊前，立过三块‘骨碑’，刻的是钥匙共鸣之法。一块碎了，一块沉了海，最后一块……嗯，好像就在你们头顶这片山腰。”
“你早不说？”
“你早没问。”
江小川翻个白眼，转头对阿箬：“能听清那声音从哪来吗？”
阿箬闭眼，手指轻轻点地，像在数心跳。片刻后，她睁开眼，指向左侧枯林深处。“往那边走，有台阶，但塌了大半。下面埋着东西，不是石头，是硬壳，像龟背，但更大。”
谢无咎皱眉：“你说那是什么？”
“不知道。”阿箬老实答，“但它记得血的味道。”
三人不再多言，沿着北侧小径前行。脚下的路越走越窄，枯叶底下露出断裂的石阶，每踩一步都咯吱作响，仿佛踩在某具巨兽的肋骨上。
江小川走在最前，右手始终裹着布条，可玉扳指的热度一点没降。他能感觉到，那股金光在布下蠢蠢欲动，像是随时要破茧而出。
“我说老刀，你能不能管管你家钥匙零件？再这么烧下去，我这条胳膊就得切了炖汤。”
“急什么？”老刀哼了一声，“它认主认得正上头，你当它是路边捡的铜板？等碰上真正的骨碑，它还得跳得更欢。”
“欢个鬼。”江小川低声骂，“我现在走路都像揣了炉子，回头要是引来一群饿狼，我拿手给你烤肉串？”
话音刚落，阿箬突然伸手拽住他后领，猛地一扯。
江小川一个趔趄往后倒，头顶“咔嚓”一声，一块脸盆大的石板砸在他刚才站的位置，碎成几瓣。
“谢了。”他喘口气，抬头看去，只见上方岩壁裂开一道缝，隐约能看到里面蜷着一只通体灰白的老猿，正探头往下望。
阿箬仰头，轻声说了句什么，那猿猴眨了眨眼，抬起前爪，慢悠悠地指了个方向——斜上方一处断崖边缘。
“它说，那里本来有座庙，后来塌了，碑就立在庙后，面朝深渊。”阿箬转述，“但二十年前一场雷雨，庙没了，碑也歪了，长满了苔藓。只有月光照到的时候，才会发出声音。”
“声音？”谢无咎问。
“不是风刮的，也不是鸟叫。”阿箬摇头，“是碑自己在念字，一个一个，像在等人听。”
江小川摸了摸下巴：“合着还是个复读机？”
“是遗言。”老刀忽然低声道，“那是我亲手刻的，三十六字真言，讲的是钥匙如何合一，门如何开启。后来怕被人篡改，就用骨髓凝音，埋进碑里。只有血脉对得上的人靠近，它才会开口。”
江小川没吭声，心里却明白——这条路，走对了。
一行人继续上行，穿过一片死寂的枯林。树干焦黑，枝桠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抽干了灵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铁锈味，混着潮湿的苔藓气息。
越往上，风越大。
阿箬的布条发带被吹得猎猎作响，她忽然停下脚步，耳朵剧烈一抖。
“听！”她压低声音。
众人屏息。
风穿过断崖缝隙，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吟诵，断断续续，却带着韵律。
“……钥齐……血启……魂渡……”
江小川浑身一震。
这声音，和他在禁制前听到的古老箴言一模一样！
“是碑在说话。”他说，“它在等我们。”
谢无咎握紧断戟，目光扫向远处雾中。“前面就是断崖，再走百步，应该就到了。”
“走吧。”江小川活动了下手腕，布条已经被汗水浸透，“看看这老古董到底写了啥。”
他们加快脚步，踏过最后几级残阶。雾气渐稀，视野豁然开朗。
前方断崖边缘，一块巨大的“石碑”倾斜矗立，表面覆盖着厚厚青苔与裂痕，形状怪异，不似人工雕琢，反倒像某种巨兽的脊骨化石，深深嵌入岩层。
碑面隐约可见刻痕，却被岁月磨平大半。
江小川走近几步，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玉扳指隔着布条对着碑面，金光猛然一颤。
整块碑嗡地一震，风声骤停。
紧接着，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从碑体深处缓缓传出：
“持钥者至，路启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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