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再次俯身,仔细聆听,脸色变幻,旋即直身,自御榻枕边一个鎏金匣中,取出一卷明黄诏书,肃然展开,面向殿内众人,高声宣道:
“朕仰承天命,抚御寰区,于今十有三年。夙夜兢兢,唯恐不克负荷。今气体衰惫,恐弗能愈。皇四子弘暟,秉性仁孝,器宇凝重,圣祖仁皇帝于诸孙中深为钟爱,朕亦教养宫中,亲授经史,目睹其德才日进,深肖朕躬。着即遵祖制,登基践祚,即皇帝位。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皇贵妃夏氏,温惠秉心,柔嘉维则,抚育皇嗣,备极劬劳,着晋为皇太后,移居慈宁宫,以资颐养。庄亲王胤禄、和亲王胤礼、大学士张廷玉、鄂尔泰,尽心辅弼,赞襄政务。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遗诏!正式的传位遗诏!明明白白,传位于皇四子弘暟!晋皇贵妃夏氏为皇太后!
尘埃落定。
殿内一片死寂,旋即,庄亲王、和亲王、张廷玉、鄂尔泰等重臣率先叩首,山呼:“臣等谨遵大行皇帝遗诏!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冬春(纪时)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压下。她与弘暟一同,以头触地,深深叩拜。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沉重的、混合着无尽酸楚与巨大责任的解脱。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的弘暟,将成为这万里江山的新主。而她,夏冬春,将成为这紫禁城最尊贵的女人——皇太后。
御榻之上,雍正帝听着那山呼,眼中最后一点光芒,渐渐涣散。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跪伏的众人,投向渺远的虚空。这位以勤政、严苛、多疑着称的皇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心中所思为何,已无人知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终是无力地垂下。
“皇上……驾崩了!” 苏培盛带着哭腔的尖利声音,刺破了殿内的死寂。
“皇阿玛!” 弘暟猛地抬头,看着御榻上已无声息的父亲,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个给予他生命、予他磨难、亦予他期许与重任的男人,真的走了。
庄亲王胤禄强忍悲痛,起身,肃容道:“大行皇帝龙驭上宾,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新皇节哀,即皇帝位,主持大行皇帝丧仪,以安天下之心!”
张廷玉、鄂尔泰等亦齐声道:“请皇上节哀顺变,即皇帝位!”
弘暟泪流满面,在夏冬春(纪时)无声却坚定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起身。幼小的身躯,在此刻仿佛骤然拔高,挺直。他抬手,用袖子狠狠抹去泪水,稚嫩的脸上,努力凝聚起属于帝王的威严与沉痛。他转向众臣,声音带着哽咽,却清晰有力:“朕……年幼,骤遭大故,哀痛摧裂。然皇考付托至重,不敢不勉循遗诏,抵承鸿绪。即依诸位皇叔、先生所奏。皇考丧仪,一应典制,着礼部、内务府速议具奏。国事……暂由庄亲王、和亲王、张廷玉、鄂尔泰,会同军机处,照常办理。”
“臣等遵旨!” 众臣再次叩首。新帝虽年幼,但应对得体,哀而不乱,颇有章法,让悬着心的重臣们,稍稍安定。
(转:新朝伊始,凤仪天下)
雍正十三年,九月初三,皇四子弘暟于太和殿即皇帝位,诏告天下,以明年为乾隆元年。尊生母皇贵妃夏氏为圣母皇太后,移居慈宁宫正殿。尊嫡母(已废)乌拉那拉氏为母后皇太后,仍居寿康宫静养。大赦天下,但十恶及贪赃枉法、结党乱政者不赦。诏求直言,宽免积欠,抚恤老弱,一系列旨在稳定人心、彰显新朝气象的政令,随着新帝登基,陆续颁布。
紫禁城迅速从国丧的肃杀中,转向新朝伊始的忙碌与审慎的期盼。白幡未撤,但宫墙之内,已然换了人间。权力的重心,悄然从养心殿,转向了乾清宫(新帝暂居)、军机处,以及……慈宁宫。
慈宁宫正殿,历经修缮,气象一新。既保留了前朝的庄重恢弘,又因新主人的喜好,添置了许多清雅的陈设、书画、兰芷,殿内常年萦绕着宁神安息的沉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夏太后——曾经的夏皇贵妃、夏冬春(纪时),端坐于明间正中的紫檀木嵌百宝山水屏风前,身着石青色缎绣八团云龙纹的太后常服,头戴点翠钿子,当中一枚硕大的东珠,温润生辉。她面容沉静,目光平和,通身的威仪已无需刻意彰显,自然流露。只是那眼底深处,经年累月沉淀下的幽深与锐利,依旧如寒潭古井,令人不敢直视。
“太后娘娘,皇上来了。” 掌事太监周全(如今已是慈宁宫总管太监)躬身禀报。
“请皇帝进来。” 夏太后声音温和。
弘暟——如今已是乾隆帝弘暟,身着明黄色龙袍,稳步而入。虽只十三岁,但继位月余,在庄亲王、张廷玉等辅政大臣的辅佐下,已然迅速成长,眉宇间的稚气被帝王的沉稳迅速取代,行走间已有龙章凤姿。他至御前行礼:“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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