贷款背后的潜在风险让合作社理事会陷入僵局。一连几天,祠堂的偏房里都弥漫着沉闷的烟雾和激烈的争论。
“借!为什么不借?有了钱就能办事!至于他们推荐的厂家,咱们可以自己去打听、去比较,挑最实惠的买!信用社总不能硬逼着咱们买吧?”二楞子坚持己见,他觉得这是合作社摆脱困境、快速发展的唯一捷径。
“说得轻巧!人家卡着你的贷款审批,你比来比去,最后不还是得从他圈定的那几个里选?价格能差到哪去?质量谁敢保证?”王麻子寸步不让,“咱们现在虽然穷,但没债,心里踏实。背了债,晚上睡觉都不安稳!万一明年老天爷不帮忙,或者种子卖不上价,拿啥还?”
陈卫国提供了更多调查信息:那两家被推荐的厂家,产品价格普遍比市场同类产品高出百分之十五到二十,而且售后服务口碑一般。更关键的是,他隐约听说,信用社对这类“推荐采购”的贷款,审批速度和额度确实有“倾斜”。
“这不是明摆着要扒咱们一层皮吗?”春来也感到气愤。
林穗则更担忧还款压力:“就算咱们精打细算,贷款用好了,三年还清本息,平均每年要还将近两万。咱们合作社现在一年能有几个钱的纯收入?到时候还不上,怎么办?利滚利?还是被迫用种子或者土地去抵?”
现实冰冷而残酷。靠山屯太需要资金了,但通往资金的道路却布满了荆棘和陷阱。
铁柱始终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知道,王麻子的担忧是老一辈庄稼人对债务本能的反感和对未来的不安全感;二楞子的急切是年轻人对改变现状、大干一场的渴望;陈卫国和林穗的分析则揭示了制度性风险。都有道理,也都无法轻易说服对方。
难道真的别无选择?只能要么困守贫穷,要么冒险跳进可能预设好的坑里?
就在争论难解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靠山屯——是那位退休的韩老。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得体、自称是“省农业投资咨询公司”项目经理的中年男人,姓孙。
韩老依旧笑容可掬,对贷款风波似乎有所耳闻,他“推心置腹”地对铁柱说:“铁柱同志,听说你们为资金发愁?信用社那点贷款,杯水车薪,规矩还多。我这位孙经理的公司,是省里正规的涉农投资机构,专门扶持像你们这样有特色、有潜力的农业项目。他们可以提供额度更大、期限更灵活、而且不需要指定采购的低息贷款,甚至可以考虑进行股权合作,共同开发你们这些老种子资源。”
孙经理接着展开了一份制作精美的项目计划书,上面赫然写着“优质特色种质资源产业化开发合作意向”。计划书里描绘的前景十分诱人:投资建设标准化育种基地、现代化加工生产线、打造高端品牌、开拓全国市场……预计三年内产值可达数百万,合作社社员将获得稳定分红和就业岗位。
条件看起来比信用社优厚得多,而且似乎更尊重合作社的自主权。
“我们看重的是你们资源的长期价值和你们的团队精神。”孙经理侃侃而谈,“我们提供资金、技术、市场和品牌运营,你们提供核心种源和土地劳力,优势互补,合作共赢。我们可以先提供一笔无息启动资金,帮助你们解决眼前困难,具体合作细节可以慢慢谈。”
无息启动资金!这个诱惑太大了。连王麻子都忍不住多看了那计划书几眼。二楞子等人更是眼睛发亮。
然而,铁柱的心却沉得更深。他注意到计划书里几个关键词:“股权合作”、“共同开发”、“品牌运营”。这意味着对方不仅要分享收益,更要分享决策权,甚至可能最终控制品牌和渠道。所谓“无息启动资金”,恐怕也是诱饵,一旦深入合作,后续条款可能会非常苛刻。这和之前的公司本质上没有区别,只是包装得更精美,手段更高明。
“韩老,孙经理,感谢你们的好意。”铁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不过,我们合作社刚刚成立,内部还没理顺,家底也没摸清,暂时还没有能力进行这么大规模的合作。目前我们考虑先申请一点小额的信用社贷款,解决最紧迫的问题。”
韩老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孙经理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锐利。但他们没有强求,客气地留下了名片和计划书,说“随时欢迎联系”,便告辞了。
他们走后,祠堂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柱哥,这……这条件比信用社强多了啊!咱们为啥不考虑?”二楞子急切地问。
“强?”铁柱冷笑一声,“他们是想要咱们的命根子!信用社只是想要点回扣,他们是想要连锅端!股权一合作,以后种什么、怎么种、卖给谁、卖多少钱,恐怕就不是咱们说了算了!到时候,靠山屯的老种子,就真成了别人公司的‘产品’和‘资产’了!”
王麻子倒吸一口凉气:“还是柱子看得透!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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