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生效后的第三天早晨，林思彤是被手机推送的提示音吵醒的。
“叮——”
尖锐的一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像根细针，刺破了清晨的安宁。
她睁开眼，窗外天光蒙蒙亮，灰白色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长的亮痕。乐乐还在身边熟睡，小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呼吸均匀得像小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捏着手机的边角溜下床，生怕半点动静吵醒孩子。
推送标题在屏幕顶端跳着，醒目得刺眼：《陆哲就离婚案公开道歉：承认过错，承诺反思》。
林思彤微微挑眉，指尖带着刚睡醒的凉意，点开了链接。
道歉信发布在本市影响力最大的都市报电子版上，排版工整，措辞更是经过精心打磨，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程式化的“诚恳”，活脱脱一篇公关范文：
「致林思彤女士及社会各界的公开道歉信
本人陆哲，就近期离婚案件及相关事件，郑重向我的前妻林思彤女士，以及我们的女儿林乐乐，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在婚姻存续期间，我未能履行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与他人保持不正当关系，深深伤害了妻子的感情和尊严。同时，在财产处理上存在不当行为，未能维护夫妻共同财产的合法权益。在离婚过程中，我的言行失当，给林思彤女士和女儿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和精神压力。
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愿意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对于给社会造成的不良影响，我表示深深的歉意。
我将认真反思，改正错误，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也恳请社会各界给予我改正的机会。
再次向林思彤女士、女儿林乐乐，以及所有关心此事的人致歉。
陆哲
2023年10月27日」
文章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像一锅烧沸的粥，热气腾腾地翻滚着：
「早干嘛去了？现在道歉有个屁用！」
「怕不是为了减刑吧？听说检察院要查他经济犯罪的事了。」
「写得挺诚恳，但怎么看都像被逼的……一股子算计味儿。」
「鳄鱼的眼泪！渣男滚出本市！」
林思彤平静地读完每一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缝。她退出页面，随手截图保存到加密相册——这哪里是什么道歉信，分明是陆哲试图洗白自己的公关稿，更是未来他万一想反咬一口时，最好的反击证据。
她赤着脚走到客厅，地板带着深秋的微凉，沁得脚心一阵舒服。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玻璃杯壁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洒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泾渭分明的明暗分界线，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上下翻飞，像一群无处可去的游魂。
就在这时，那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里炸响——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在意识深处回荡，是属于陆哲的心声碎片，带着他特有的戾气：
【妈的，这下你们满意了吧……要不是律师说公开道歉能争取宽大处理，能少蹲几年牢，老子才不干这种丢人的憋屈事……等这阵风头过去，等老子缓过劲来……林思彤，你这个贱人，我一定要让你加倍付出代价……】
声音断断续续，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却字字句句都带着强烈的怨毒和不甘，那股咬牙切齿的恨意，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冷而粘稠，缠得她后颈一阵发麻，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林思彤端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然后缓缓放下，水面晃了晃，漾起一圈细微的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原来如此。
不是真心悔过，不是幡然醒悟，只是权衡利弊后的一场表演。为了减轻可能的刑事处罚，为了挽回最后一点岌岌可危的社会形象，为了争取那渺茫得近乎可笑的“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晨光瞬间涌进来，逼得她微微眯起眼。城市的早晨正在苏醒，楼下的马路上车流渐渐增多，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沉闷的引擎声和断断续续的喇叭声，还有卖早餐的小贩吆喝的声音，乱糟糟的，却透着一股鲜活的烟火气。
道歉信写得越情真意切，背后的算计就越丑陋不堪。
手机震了震，是顾衍发来的消息：「看到那篇道歉信了吧？肯定是他那波律师团队写的公关稿，为了应付检察院的调查。我刚收到风声，经侦那边已经开始调取陆氏集团的账目了，他这是走投无路，在做最后的挣扎。」
林思彤指尖飞快地敲着屏幕：「意料之中。他越是这样上蹿下跳，越说明已经山穷水尽了。」
「还是得小心点。狗急了还跳墙呢，别忘了他手里可能还攥着什么没使出来的阴招。」
「知道。」
放下手机，林思彤踱回卧室。乐乐还在睡，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一点口水。她坐在床边，看着女儿安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抚过孩子光洁的额头，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柔软，像一块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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