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级法院第三审判庭,空气稠得像块捂久了的霉石膏,闷得人胸口发紧,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子滞涩的凉意。
旁听席早坐得满满当当,唐氏纺织的老员工攥着衣角坐前排,供应商代表面色凝重,闻风赶来的媒体记者架着相机,镜头齐刷刷对准被告席。偌大的法庭里静得诡异,连谁悄悄咽了口口水,都听得一清二楚。
公诉人立在审判席下,正做最后的结案陈述,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撞来撞去,冷得像淬了冰碴:“……综上所述,被告人唐氏纺织有限公司,于2018至2019年间,通过伪造账目、虚开发票等手段,恶意逃避应缴税款共计八百三十二万元,情节严重,社会影响恶劣,恳请法庭依法严惩。”
每一个字都像带刺的冰钉,狠狠扎进唐薇薇的心里,疼得她浑身发冷。
她坐在被告席上,双手死死交握在膝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肉里,竟半点知觉都没有。三天三夜没合眼,眼底的青黑重得像泼了墨,父亲还躺在ICU里,呼吸机的嗡鸣声总在耳边打转,还有周遭那些目光——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有看热闹的,缠得她像张浸了水的渔网,又沉又冷,勒得她快要窒息。
辩护律师还在据理力争,声音却越来越弱,底气早被不利的证据磨没了。关键证人“死无对证”,原始账本“踪迹全无”,条条证据链都死死锁着唐氏。法官眉头拧成个川字,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唐薇薇绝望地闭上眼,脑海里全是父亲插着管子的模样,胸口起伏微弱,心电图跳得断断续续;还有厂里那些老伙计,跟了父亲二十多年的张叔李姨,昨天还打了电话,声音哽咽着说“大小姐,俺们信你,俺们等着唐总好起来”……
“辩护方是否还有新证据提交?”法官拿起法槌,轻轻敲了下桌面,声音清冽,敲得人心尖一颤。
律师张了张嘴,目光下意识瞟向空荡荡的法庭大门,最后颓然垂下肩,声音涩得发哑:“没有。”
法官不再多问,抓起法槌,缓缓举过头顶。
就是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有!”
一声清亮又极具穿透力的女声,陡然从法庭后方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所有人齐刷刷回头,动作整齐得像被无形丝线扯着的木偶,目光全钉在那扇厚重的橡木门上。
门被猛地推开,林思彤逆着光,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她穿一身利落的白衬衫黑西裤,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素面朝天,眉眼间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怀里紧紧抱着个牛皮纸袋,身后高窗泄下的阳光,给她周身镀了层金边,像一道迟来的救赎之光,硬生生劈开了满庭的沉郁。
唐薇薇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吱——”声,惊得旁人侧目,她却不管不顾,声音抖得不成样:“思彤……”
林思彤朝她微微颔首,眼神里是稳得住人心的笃定,随即径直走向审判区,脚步稳得像踩在平地上,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着纸袋的手心早沁满了冷汗,滑腻腻的快抓不住。
“审判长,”她站定在法官面前,脊背挺得笔直,一字一句清晰有力,“我是唐氏纺织特别顾问林思彤,我方有新证据提交,可证明唐氏所谓‘偷税漏税’,全系唐薇薇前夫陈建恶意伪造账目,蓄意栽赃陷害。”
公诉人立刻起身反驳,语气带着急切的不耐:“审判长,庭审已进入最后阶段,无权再接受临时提交的……”
“这份证据,足以彻底推翻本案原有定性。”林思彤直接打断,语气没得半分商量,抬手举起怀里的牛皮纸袋,“我方申请传唤新证人——唐氏纺织前任会计主管,郑国栋。”
法庭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嗡嗡地涌起来,有人惊得直接站起身:“郑国栋?那不是五年前就死了吗?”
公诉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强装镇定:“荒谬!我们有郑国栋的死亡证明备案,证人所言纯属……”
话没说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法庭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年轻姑娘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挪了进来。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袖口都磨出了毛边,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拐杖,每走一步都颤巍巍的,腿脚不利索得厉害,可那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沉甸甸的。
唐薇薇死死捂住嘴,眼泪瞬间冲破眼眶,顺着脸颊砸在衣襟上,烫得惊人。
郑国栋挪到证人席前,没有立刻坐下。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缓缓扫过旁听席,当看到几个熟悉的老同事时,对方惊得张大了嘴,满脸不敢置信。老人喉头滚了滚,随即转向法官席,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极低,带着说不尽的愧疚。
“审判长,”老人的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带着浓重的乡音,却字字清晰,“俺……俺就是郑国栋。俺没死,这五年躲在乡下苟活,是因为……是因为有人拿俺儿子要挟,逼俺做假账,还逼俺‘被死亡’,不敢露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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