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城下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朝廷援军主帅、龙骧卫大将军卫崧的帅帐内,气氛却比战场更加凝重。
林知白洗净了血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布衣,手臂和背部的伤口被重新包扎妥当。他坐在下首,平静地面对着端坐主位、不怒自威的卫崧,以及侍立一旁、神情复杂的王禀。
帐内再无旁人。
“……事情便是如此。”林知白将“龙兴之地”的真相、秦王血诏、太祖秘辛,以及福王、靖安侯府的野心,简明扼要却又惊心动魄地陈述完毕。他没有提及守墓人的具体存在,只说是遵循曹无眠遗志,探明真相并加固了封禁。
卫崧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这位以沉稳着称的老将,此刻眉宇间也难掩震惊与凝重。这些秘闻,任何一个都足以动摇国本。
“林修撰,”良久,卫崧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沙场宿将特有的金石之音,“你所言之事,太过骇人听闻。可有实证?”
林知白从怀中取出那份以密语写就、记录了石勇证词的绢书,以及他凭借记忆默写出的秦王血诏关键内容和青铜残片纹路拓样,双手奉上:“此乃福王构陷边军、谋害韩猛将军之部分证据。至于秦王血诏与太祖秘辛……原件已随曹掌印殉国,但晚辈可立血誓,所言非虚。大将军若不信,可密查靖安侯府与福王府近年动向,尤其是关于‘葬神山’、‘狼牙泉’之记载,必有蛛丝马迹。”
卫崧仔细翻阅着绢书和拓样,脸色越来越沉。他久经朝堂,自然能分辨其中真伪与利害。
“福王兵败,已被我军擒获。”卫崧放下绢书,目光如电,“他对自己举兵之事供认不讳,却对‘龙兴之地’矢口否认,只说是为‘清君侧’(指靖安侯府)。”
“他自然不会承认。”林知白道,“承认了,便是自绝于天下,坐实其窃国之名。”
“那你待如何?”卫崧看着他,“将这一切公之于众?昭告秦王之冤,揭露太祖之过?让这大渊江山,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与质疑之中?”
这正是最核心,也最艰难的问题。
林知白迎上卫崧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大将军,真相,不该被永远埋葬。冤屈,理应得到昭雪。但晚辈亦知,社稷安定,重于泰山。晚辈所求,并非颠覆朝纲,而是……拨乱反正,以正视听!”
他站起身,言辞恳切而坚定:“福王谋逆,罪证确凿,当依律严惩,以儆效尤!靖安侯府构陷忠良,参与谋逆,亦当追究!韩猛将军及五千边军将士之冤,必须平反!林家叛国污名,需得洗刷!此为其一,关乎律法公正,将士人心!”
“至于秦王旧案与太祖秘辛……”林知白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此事关乎太祖声誉与前朝秘闻,牵连甚广。晚辈以为,不必全然公之于众,徒惹纷争。但可在皇室宗庙、禁书堂秘录之中,留存真实记载,使后世子孙、秉笔史官,能知兴替,明得失!此为其二,关乎历史真相,王朝气度!”
“而‘龙兴之地’……”他声音凝重,“其力不可控,其秘不可泄。当由陛下钦定绝对可靠之心腹,秘密接手守护之责,永绝后患!此为其三,关乎天下安危,苍生福祉!”
三条建议,条理清晰,既坚持了原则,又顾及了现实,更将最终的决定权,交还给了皇权。
卫崧深深地看着林知白,这个年轻的修撰,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与生死后,没有变得偏激,反而展现出了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智慧。他不仅找到了真相,更找到了在真相与稳定之间,那条最难走的平衡之路。
“你……很好。”卫崧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曹无眠,没有看错人。”
他站起身,走到帐壁悬挂的北疆舆图前,负手而立:“你的意思,本帅明白了。此事关系重大,非本帅所能独断。本帅会即刻六百里加急,密奏陛下,将你所言、所证,一并呈送。如何决断,由陛下圣裁。”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但在陛下旨意到来之前,今日帐中所言,出你之口,入我三人之耳,绝不可泄露半分!福王与靖安侯府之罪,可依你第一条所奏,先行审理公布!你可能做到?”
林知白躬身:“晚辈明白!谨遵大将军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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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京城。
福王谋逆案震动朝野。在卫崧呈送的铁证(石勇证词、被俘叛军将领口供等)以及林知白于铁壁城头那番“妖言惑众”实则鼓舞士气的话语传播下,福王勾结靖安侯府、构陷边军、意图篡位的罪行被昭告天下。
福王被削去王爵,赐白绫自尽。靖安侯府满门抄斩,家产充公。北疆都督杨震山临阵动摇,下狱候审。
与此同时,皇帝下旨,为庚午年“叛国”案平反,追封林文正为忠毅伯,林家声誉得以恢复。追封韩猛为镇北侯,抚恤阵亡将士家属,其旧部石勇、老刀把子等人各有封赏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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