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掌心的酥麻感久久未散,并非物理上的不适,而是一种烙印在神经末梢的奇异记忆。青苔长老那句“非同寻常的共鸣”和星熠探究的眼神,在他心中投下了挥之不去的影子。他是什么?一个普通的天体生物学家,为何能与一个异星生态系统产生如此直接的联系?这疑问像藤蔓般缠绕着他的思绪。
赵猛的担忧则更为直接和现实。回到“客蔓之环”后,他立刻加强了内部的安保轮换,并坚持要求对所有从龙人处获取的食物和水源进行最高级别的生化分析。“他们对能量的操控能力超出了我们所有预案的评估,舰长。那个青苔长老能轻易让能量场躁动或平息,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可能随时能让这座‘友好’的城市变成致命的陷阱!我们甚至无法确定,那种‘共鸣’是不是某种……精神层面的标记或影响。”
林远没有反驳。赵猛的担忧基于职责,且不无道理。但他更倾向于相信,这种“共鸣”是一个机会,一扇或许能更快理解龙人文明、打破目前僵局的窗口。他将自己的感受和青苔长老的反应录入私人日志,并加密标记,准备在下次与“远航号”通讯时,传给舰上的心理学和异星生物学家进行分析。
午后,星熠再次来访。她似乎已经从“生息苗圃”的意外中恢复平静,紫眸中带着一种新的决心。
“林远舰长,”她开门见山,“锐风长老和爪翼氏族对你们的疑虑并未消除。他们认为,‘客蔓之环’和‘生息苗圃’的事件,恰恰证明了外来者的不可预测性与潜在危险性。要获得他们的初步认可,仅靠展示治愈和共生科技是不够的。”
“那么,长老们有何建议?”林远平静地问,心中预感到接下来的不会轻松。
“他们要求你们了解我们的‘根’。”星熠的语调变得庄重,“不是通过我的转述,而是亲身去‘见证’。我们龙人记载历史的方式,与你们不同。我们使用‘忆痕琥珀’——一种由城市核心母树分泌的特殊树脂,它能封存特定的记忆与情感片段,供后代直接体验。”
她取出一枚鸽卵大小、内部流淌着氤氲金褐色光晕的透明琥珀。“这里面,封存着一段关于我们文明早期,面临一次巨大生存危机的记忆。锐风长老认为,唯有理解了我们曾经历的苦难与抉择,你们才能真正懂得我们为何对‘改变’如此谨慎,也才能证明你们拥有承受我们历史重量的心智。”
这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直接体验龙人的历史记忆,这将是人类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接触一个外星文明的过去。
林远几乎没有犹豫。“我接受。”他清楚,作为舰长,他必须亲自承担这个风险。赵猛强烈反对,认为这无异于将大脑敞开,任由未知技术侵入,风险不可估量。玛拉博士则从科学角度兴奋不已,认为这是研究龙人神经信息编码方式的绝佳机会。
最终,在林远的坚持下,决定由他一人进行这次“历史沉浸”。过程在“心语之庭”旁一个更为隐秘的“记忆殿堂”中进行。殿堂中央,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如同树瘤般的祭坛,顶端有一个契合琥珀大小的凹槽。
青苔长老和锐风长老都在场。锐风长老目光锐利如鹰,沉默地注视着一切。青苔长老则负责引导,她将那块“忆痕琥珀”放入凹槽,示意林远将双手放在祭坛两侧冰凉而布满纹路的木质表面上。
“放松你的意识,异星的客人。”青苔长老的意念如同暖流包裹住林远,“不要抵抗,跟随琥珀的引导。你会看到,感受到,但请记住,你只是一个观察者。”
林远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起初是黑暗,随即,一股庞大的、混杂着画面、声音、气味和强烈情感的洪流,猛地冲入了他的意识!
他“变成”了一个年轻的龙人,身处一个远比现在荒凉、严酷的贝塔星原始丛林。天空是永恒昏黄的,狂暴的酸雨倾盆而下,腐蚀着一切。巨大的、充满敌意的原生巨兽在阴影中咆哮。他的族群在死亡边缘挣扎,食物匮乏,疾病蔓延,同伴一个接一个在绝望中倒下。他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钻心的饥饿、以及失去至亲那撕心裂肺的悲痛……这些情感如此真实,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最绝望的时刻,族中最年长的智者,拖着残躯,引导他们找到了森林中那棵最为古老、散发着微弱生命光辉的“母亲之树”。他们学会了与树沟通,从中获取净化的水源和抵御酸雨的庇护;他们观察森林中其他生物的生存智慧,学会了引导植物生长,制造最初的工具和药物……挣扎、失败、再尝试,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
这段记忆的结尾,定格在第一个由他们亲手引导生长出的、能够稳定提供果实的藤蔓绽放出花朵的瞬间。那瞬间的喜悦、自豪和对未来的卑微期盼,如同最纯净的能量,冲刷掉了之前的所有苦难。
林远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额头布满冷汗,心脏仍在剧烈跳动。那沉浸式的体验太过真实,他甚至能感觉到嘴里残留的、记忆中那种苦涩根茎的味道。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为了那个在苦难中挣扎求存的古老龙人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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