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正好,金灿灿的阳光将宫道上的青石砖都晒得松软了几分。陵容挽着母亲的手臂缓步向景仁宫行去。
远远就瞧见景仁宫的朱漆大门敞开着,剪秋正站在檐下张望。见她们来了,忙不迭地迎上前:可算把夫人盼来了,娘娘一早就催着我们去小厨房盯着呢。
迈进内殿,暖香扑面而来。宜修端坐在紫檀雕凤榻上,见林秀要行礼,连忙虚扶:夫人快别多礼。她身前的案几上摆满了各色点心:芙蓉酥、桂花糕,牡丹卷,如意糕,霓裳羽衣酥,枣泥山药糕,还有林秀最爱的碧螺春,正冒着袅袅热气。
江南的茶香在景仁宫内袅袅升起,宜修亲自执壶,将新沏的碧螺春注入青瓷盏中。那茶叶蜷曲如螺,遇水舒展时,竟似活过来一般,在盏中翻飞出翠绿的舞姿。
这是苏州知府新贡的明前茶,宜修将茶盏轻推至林秀面前,釉色温润的杯壁映出她含笑的眼睛,听闻夫人最喜茶道,本宫特意让人从库房取了惠山泉水来沏。
陵容看着母亲双手捧起茶盏时微微发颤的指尖。只见林秀先观其色,翠绿澄澈;再闻其香,幽兰之气沁人心脾;最后浅啜一口,眼底顿时漾起惊喜:吓煞人香的滋味,竟比臣妇未出阁时在虎丘尝到的还要纯正!
剪秋适时捧出个紫檀茶盒:娘娘知道夫人懂行,特意备了些茶样给您带回去。掀开盒盖,里头整齐排列着六格名茶:西湖龙井、黄山毛峰、君山银针...最妙的是每包茶叶下都垫着对应产地的桑皮纸,纸上还印着采茶日期。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胎瓷盏,将茶汤照得如同翡翠。宜修忽然轻声吟道:晴窗细乳戏分茶...话音未落,陵容已接了下句:正是人间有味时。母女俩相视一笑,满室茶香里,连时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昨儿皇上赏的山竹,本宫一个都没舍得动。宜修笑着指向水晶盘里紫红的果子,就等着陵容和夫人来一起尝鲜呢。阳光透过琉璃窗,在她翡翠步摇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衬得笑容格外温柔。
陵容望着宜修温柔的笑靥,恍惚间有些出神。阳光透过琉璃窗在皇后鬓边跳跃,那翡翠步摇上的明珠泛着柔和的光晕,与记忆中那个端坐凤座、不怒自威的身影重叠又分开。
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腹部,掌心传来轻微的胎动。前世此时,自己应该正战战兢兢地跪在景仁宫冰冷的金砖上,听着皇后训诫宫规。而如今...目光落在水晶盘里紫莹莹的山竹上,果皮还凝着新鲜的水珠。
娘娘...陵容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她忽然想起前世,剪秋端来的那碗苦药,也是盛在这样的青瓷碗里。而今同样的瓷器,盛的却是清甜的枇杷露。
宜修似有所觉,伸手覆住她微凉的手背: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眉宇间的关切真切得让人心尖发疼。陵容鼻尖一酸,恍惚看见前世那个永远端庄威严的皇后,正透过眼前人温柔的眉眼,朝自己轻轻颔首。
臣妾只是...她慌忙低头,一滴泪砸在山竹紫红的果壳上,只是觉得娘娘待臣妾...太好了。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宜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傻话,本宫不疼你疼谁?
窗外的麻雀忽然扑棱棱飞过,带落一枝积雪。陵容望着那雪沫在阳光下化作晶莹的碎钻,忽然明白——这重来的一生,自己努力改变的不就是如今这样吗?
日影渐移,转眼已是正午时分。景仁宫内的鎏金自鸣钟刚敲过十二下,宫女们便捧着朱漆食盒鱼贯而入。宜修执意留客,亲自引着林夫人母女移步至花厅用膳。
本宫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今日只当是寻常人家的团圆饭。说着让剪秋盛了碗火腿鲜笋汤放在林秀面前,汤色清亮如琥珀,衬得碗底的青花越发精致。
陵容瞧见膳桌上都是江南风味:蟹粉狮子头、龙井虾仁、莼菜银鱼羹...最难得的是正中那碟腌笃鲜,心里暖暖的。看着宜修招呼额娘用膳,陵容的眼眶有些湿润
宜修忽然轻叩案沿,剪秋立即捧来一个缠枝牡丹纹的锦盒。常听容儿提起家中趣事,她含笑推开盒盖,露出里头分格摆放的珍贵药材,听闻夫人与萧姨娘情同姐妹,这些药材...
话未说完,林秀已看清盒中物事——最上层是两支须发俱全的野山参,旁边小格里的灵芝形如祥云,最底下竟还有包罕见的血燕。每味药材下都垫着桑皮纸,纸上用工整小楷写着服用之法。
这...林秀手指轻抚过那包血燕,突然发现纸上字迹与盒内不同,分明是两种笔迹。她疑惑地望向皇后,却见对方耳尖微红:那血燕的方子是容儿写的,本宫不过...誊抄了一遍。
陵容闻言猛地抬头,正撞进宜修温柔的目光里。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随口提过姨娘体虚,没想到皇后竟记在心上。阳光透过琉璃盏,在血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那年姨娘为她缝的衣裙上缀的珍珠。
娘娘连臣妾家的琐事都这般上心...林秀声音哽咽,却见宜修已执起银箸为她布菜:本宫在宫里,就爱听容儿说这些家长里短。说着夹了块杏仁豆腐放在她碟中,夫人尝尝,这是按江南做法调的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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