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朕的公主,理当如此教导!”
帝王浑厚沉凝的赞许,如同平地惊雷,猝然炸响在清凉殿这方喧嚣未歇的庭院中庭。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
挥舞的长鞭僵在半空,年世兰脸上傲然满足的笑意骤然褪去,只剩一片惊愕的空白。
曹贵人搂着温宜的手臂猛地收紧,下意识地将女儿往怀里护了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惶惑。
连小温宜也似感觉到了气氛的骤变,停止了拍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循声望去。
是幻听?可那声音威严沉笃,分明近在咫尺!院落里残留的鞭声余响与方才的欢声笑语,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彻底碾碎,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足足过了数息——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培盛尖利高亢的唱喏声蓦地拔起,紧接着,是殿门内外、庭院四周,如同潮水般骤然汹涌而起的、整齐划一的叩拜与请安声浪。这声浪瞬间冲破了那诡异的寂静,却也昭告着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时隔整整半年,御驾,竟真真切切地降临了清凉殿!
殿门光影晃动,那抹熟悉的明黄身影迈入眼帘的刹那——
“皇……” 一个字刚逸出唇瓣,便骤然哽住。
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漫过年世兰那双总是盛满傲然与华彩的眼眸,决堤而下。她甚至不曾察觉自己何时松开了紧握的长鞭,任由它无声委顿于地。那支撑了她无数日夜、如同坚硬铠甲的骄傲与刻意维持的克制,在真正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如同烈日下的薄冰,轰然碎裂、消融殆尽。
多少个日夜的翘首遥望,多少次对着宫门方向空自凝眸……那些积压在心底、几乎要凝成磐石的思念与委屈,此刻都化作了这两行灼人的热泪,滚滚而落。原来,真真正正见到他,近在咫尺,四目相对,竟是这般滋味——足以将她所有的盔甲与伪装,冲刷得片甲不留。
“世兰……” 胤禛的脚步停在门槛内,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唤出了这个久违的闺名。那低沉的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分量,在刚刚被泪水浸润过的、异常敏感的空气中短暂地悬停了一瞬。
他的目光并未在年世兰泪痕未干的脸上过多停留,而是缓缓转向了旁边紧紧搂着温宜、面色惊疑不定的曹贵人母女。
“曹贵人,” 胤禛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与威仪,听不出方才呼唤“世兰”时的微妙情绪波动,“温宜公主聪颖乖巧,仪态大方,足见你教导有方,用心良苦。”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曹琴默那张因紧张而微微发白、此刻又因意外而瞬间睁大的脸,以及她怀中懵懂的小温宜,随即清晰地下旨:
“晋曹氏为嫔位。回宫之后,移居钟粹宫正殿主位。苏培盛——”
“奴才在!” 苏培盛躬身应诺,尖细的嗓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即刻晓谕六宫。” 胤禛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旨意来得太过迅疾与意外,如同平地再起惊雷!
曹琴默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仿佛周遭的声音都瞬间远去。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的温宜箍得更紧了些,仿佛要从女儿身上汲取一点真实感。
嫔位?钟粹宫正殿主位?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惶恐如同汹涌的潮水,刹那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她张了张嘴,想叩谢天恩,喉咙却紧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膝盖一软,本能地就要往下跪,身体却僵硬得像块木头,只余下一双眼睛,震惊地、茫然地、甚至带着一丝被突如其来的洪福砸晕的眩晕感,望向那尊贵无匹的身影。
她不再是曹贵人。
她此刻,已是曹嫔了。
年世兰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眸中的水光却已褪去了方才的汹涌迷蒙,沉淀出一种近乎通透的清明。她甚至没有去看旁边惊惶无措的曹琴默,而是从容地抬起衣袖,指尖轻轻揩过眼下湿润的痕迹,动作间又恢复了贵妃应有的端仪。
见曹琴默仍僵在原地,恍若梦中,年世兰唇角微微一勾,那弧度里竟无半分不豫,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她的声音清亮依旧,语调甚至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沉静:
“曹妹妹这是高兴傻了?天大的恩典降下,还不快叩谢圣恩?” 这话语既是提醒,亦是解围。
她心中澄明如镜。
这半载冷落,宫门寥落,反倒让她将这龙椅上的人看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通透。他的情意或许如云烟般飘渺难测,可他的帝王心术,却如磐石般坚硬清晰。
补偿?
是了。对她这位已然位极贵妃、母家倾颓、位份“封无可封”的旧人,他还能赏些什么?金银珠玉?她年世兰何曾稀罕那些冰冷之物。唯独这“恩泽延及左右”,用旁人的位份来安抚、来昭示他对她这一派系残余的“照拂”,才是最体面、也最符合他作风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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