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这回分明是无妄之灾,皇上心里必定疼惜的,何苦自己怄坏了身子?
曹琴默执缰轻笑,如今她在年世兰跟前早不似从前畏缩。见那芍药红骑装下的脊背绷得笔直,故意又添了把火:莫不是……怕皇上瞧见您气鼓鼓的模样,以为您不领情?
年世兰手中马鞭地破空一甩,枣红马不安地踏着碎步。
曹琴默—— 她斜睨过来,凤眸里跳着灼人的光,本宫瞧你是骨头轻了,连本宫的心事都敢揣度?
马儿突然扬蹄嘶鸣,惊起飞鸟一片。曹琴默被颠得歪了身子,却瞧见年世兰嘴角一闪而过的笑纹——这位主子哪里是真恼,分明是借题发挥泄郁气呢。
娘娘明鉴,臣妾可不敢造次——
曹琴默掩唇轻笑,纤指遥遥一点。不远处乳母怀里的温宜,活似颗裹了露水的青梅。
若是待会儿挨了娘娘的鞭子,叫这小冤家瞧见,臣妾这母妃的脸面可往哪儿搁?
她故意扯了扯身上那件银丝茉莉旗骑马装,衣摆拂过草尖沾了碎光。这身是年世兰今天刚赏的,连暗纹都与温宜的身上的骑马装同出一匹云锦。
年世兰忽地勒马回身,珊瑚珠串在鬓边晃出凌厉的弧。
本宫看你是仗着温宜在,愈发蹬鼻子上脸。 马鞭虚虚一划,恰截断曹琴默鬓角飘落的茉莉花瓣,再聒噪,连你带这小东西一并扔去跑马!
温宜突然笑出声,冲着年世兰伸出胖胳膊。马上的人僵了僵,终是别过脸轻哼一声,却见枣红马已自作主张往乳母方向踱去。
甄常在倚在跑马场边的老柳树下,天水碧的素锦裙裾被风拂起,宛如一泓清泉漫过青石。流朱扶着她坐下,远处年世兰的马鞭声与笑声隐约传来。
槿汐那日…… 甄常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空荡荡的玉镯痕,被高毋庸带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
柳枝扫过她发间银簪,像谁冰凉的手指。
流朱突然掰开她紧攥的掌心——四道月牙形的血痕赫然在目。
她在盼什么呢? 甄常在望着马场上飞扬的芍药红身影,盼我救她?还是盼我……
一片柳叶飘落在她唇上,截断了未出口的。
“小主……”流朱也不知道怎么回话,从进宫以来,小主身上发生的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帮小主排解!
“每个人都有希望,唯独我没有!流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甄常在看着手心里的柳叶,翠绿却没有生机,就像自己!
小主……
流朱跪坐在青石旁,指尖轻轻拂去甄常在裙裾上沾的柳絮。她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
奴婢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她将甄常在冰凉的手拢在自己掌心搓了搓,皇贵妃娘娘掌事虽严,可咱们的份例一应都是足的……
话音未落,甄常在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流朱这才惊觉失言——皇贵妃打点的衣食越周全,越显得那人的性命轻如草芥。她慌乱去擦甄常在脸上滚落的泪,却被反握住手腕。
傻流朱…… 甄常在沾着泪的睫毛下,眼神却渐渐凝成冰,你以为我哭的是这个?
远处传来马场上的喝彩声,惊起柳梢一对交劲的雀儿!终是分飞了……
小主,奴婢听说……
流朱小心翼翼地眼神里有心疼有慰籍!
下月七夕,各宫娘娘都要献艺呢。 她偷眼瞧着甄常在的神色,这几日虽乱,可奴婢去取膳时,瞧见几个宫里乐师也常进出……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甄常在的面容在斑驳树影下,竟比那御湖的湖底还要阴郁三分。
远处忽有宫婢嬉笑着跑过,怀里抱着的彩绸被风掀起一角,正正拂过甄常在膝头。
让我献艺? 甄嬛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挑起那段彩绸,好叫皇上知道……
绸缎裂作两半,惊得流朱倒退半步。
哎哟——
年长的宫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戳到甄嬛鼻尖。
甄常在好大的威风! 她一把抢过断裂的彩绸,抖开的料子上银线彩蝶缺了半边,这可是我们愔小主要用的舞衣!
树后转出个抱着绣绷的小宫女,见状跪下:姑姑息怒!是奴婢没捧稳……
闭嘴! 老宫女一脚踢开绣绷,冷笑道:横竖某些人这辈子也就是个真摆设,自然不懂这些金贵物件的用处。
流朱气得浑身发抖,却被甄嬛冰凉的手死死按住。
彩绸碎片飘进石缝里,正盖住一只挣扎的蚂蚁。
哦?那你想如何?
甄常在缓缓起身,天水碧的裙裾拂过青苔,沾了湿漉漉的晨露。她唇角噙着笑,眼底却凝着霜。
本小主是‘真’摆设也好,‘假’摆设也罢—— 指尖轻轻挑起那宫女的下巴,轮得到你这实在奴婢来定论?
老宫女被她冰凉的指尖激得一个哆嗦,方才的气焰霎时消了一半。
今日你若非要讨个说法…… 甄常在忽地松开手,从鬓边拔下那支银簪,不如拿着这个去回禀你家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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