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木兰围场秋色正浓,返程仪仗在震天礼炮声中启程,圣驾回鸾!蒙古各部首领着锦缎袍服,伏跪于草原官道两侧,额角触地恭送帝后銮驾。胤禛端坐明黄御幄深处,指尖抚过案头叠放的十三道奏折——边角烫金的笺纸上,墨迹淋漓尽显赤诚:漠南科尔沁图什业图亲王率部率先呈递军权归附表,羊皮卷上按着鲜红指印;漠北喀尔喀四部以土谢图汗王领衔,鎏金火漆印压着部族誓约;漠西准噶尔和硕怀德亲王所呈折子更不必说,自雍正五年以来,便早已是铁杆归心。更遑论西藏——霍尔·丹增嘉措一脉本就由大清与驻藏大臣(钦差驻藏办事大臣)协同共治,金瓶掣签制推行后,更如磐石稳固。
陵容那本《满蒙藏同治久安策》...胤禛目光掠过案头摊开的奏章,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爱妻的心血终要化作万里疆土的锦绣山河——待圣驾回銮,当速调内阁中书拟定细则,将驻蒙大臣分派驻守各部要冲,以钦差关防为凭,令满洲八旗之威、蒙古铁骑之锐、藏地佛法之隆三者交融,铸就这万世不易的太平基业。
而一同随驾回京的还有那些蒙古世子格格们,这会儿早与紫禁城的阿哥公主郡主们厮混得熟络,一个个笑闹在一处。与允禧并驾齐驱的班·苏日娜虽眉间笼着淡淡愁绪,眼底却已浮起一抹希冀的光亮。陵容倚着窗棂,望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往后啊,随礼的银子又得添上一笔厚实的开支咯……
一路有陵容调配的药茶滋养,宜修的面色仍透着虚浮的苍白。剪秋寸步不离地随侍在侧,时刻忧心着主子的身体状况。
娘娘,要不奴婢去回禀皇上,暂且歇息几日?您这般硬撑着,身子只会愈发亏虚......剪秋轻声劝道,小心搀扶着宜修靠在自己肩头。这马车虽已特意改装,铺上了厚实的皮毛褥子,宜修仍觉颠簸难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莫要为本宫劳烦皇上。宜修指尖轻按着剪秋递来的药盏,眉目间染着倦色却仍含笑意,陵容这药茶甚是见效,饮下后已觉松快许多。如今已是十月金秋,木兰围场军务刻不容缓——她微微顿了顿,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林野,京中尚有诸多要务亟待裁夺,耽搁不得。说着转向剪秋,声音轻缓却透着决然:剪秋,取本宫那养心丸来。服下稍作休憩便好。
她怎会不知,胤禛与陵容这般昼夜兼程,不仅为着蒙古各部布防,更有诸多国之大计需趁秋高马肥之时筹谋。现下的大清,每一寸光阴皆是金玉般珍贵。
是,娘娘。剪秋知晓主子素来执拗,旁人劝诫皆是徒然,当即从怀中绣着云纹的荷包里取出一只青玉小瓷瓶,倒出两颗莹白的养心丸。她扶着宜修倚靠锦垫,将药丸小心渡了过去。
所幸这凤鸾马车宽敞舒适,剪秋轻手轻脚替主子拢好锦被,看着宜修服下药丸后渐渐阖上眼帘,方才忧心忡忡地守在一旁,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那张苍白却仍带着坚毅的脸庞。
陵容心系宜修与后宫诸人康健,特遣宝珠日日亲至给宜修请脉。她遣人送来的药茶,灵泉水与悠然居珍稀药材的配比日渐精进,药力愈发醇厚。
车驾终抵热河行宫,众人安顿妥当后,陵容安置好自个儿的三个孩儿,便急步来到宜修处。
姐姐且安心在此休养数日,待身子见好再启程回京。陵容执起宜修冰凉的手,望着她愈发青白的面色,眸中忧色深重如墨,几欲化作实质的泪痕。
这身子愈发不中用了,反倒累你与皇上日夜忧心......宜修嗓音轻若游丝,眸中盈满化不开的愧疚,素来端肃的面容此刻尽是无力。
恰此时胤禛推门而入,见爱妻形容憔悴至此,心口猝然一紧——那双总是清亮的眼眸如今黯淡如蒙尘明珠,往日挺直的脊背亦塌陷在锦被间。他喉结滚动,酸涩自心头翻涌而上。
宜修,他疾步上前执起那双冰凉如玉的手,触手寒彻心扉,更添几分惶急,你我结发为夫妻,何谈拖累二字?话音未落,陵容已轻引身退至一旁,将床榻近处位置让予皇上。
皇上连日赶路,舟车劳顿,何不先歇息片刻?臣妾无碍,静养一晚便好。宜修望着胤禛眼下浓重的青影,心尖一颤,强撑着宽慰道,您乃天下君主,当以龙体为重,莫为臣妾过分忧心。
朕无妨。胤禛指尖轻抚她额前碎发,语声温和,陵容日日备着滋补药膳,倒比往日更精神。倒是你这一路颠簸,着实辛苦。他稍作停顿,语气转沉,已传旨休整三日再启程回京。
宜修心下了然——若非缅甸边境军情告急,加之福建海域又查获数艘走私大船,恐酿大患,以胤禛素来缜密的心思,必会多留时日。能得这三日喘息,已是他极力周旋的极限。
皇上放心,姐姐的身子臣妾必当悉心照料,定助她早日康复。陵容双手捧来一盏温热的茶水,递至胤禛面前,轻声道。胤禛唇角因连日劳累略显干裂,陵容就在他身边时时替他温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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