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殿内,幽暗如昔。
陆判手持那枚记录了孤妄峰事件“常规”报告的白玉简,垂首立于殿中。高踞黑玉宝座之上的秦广王,面容隐在冕旒的阴影之下,唯有那抚摸着扶手上狰狞龙首的指尖,偶尔泄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
“这么说,孤妄峰的冥煞穴,已暂时控制住了?”秦广王的声音低沉,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听不出喜怒。
“回殿下,幸得缉魂卫与巡阴队奋力扑救,煞气喷涌已被‘玄阴锁煞阵’暂时遏制,被困鬼役亦悉数救出。然,此次爆发颇为蹊跷,臣观其气脉涌动,不似天然形成,倒像是……受了某种外力引动。”陆判斟酌着词句,既要点出疑点,又不能直接透露蚀月魔纹的存在。
秦广王的手指微微一顿。“哦?外力?可查到什么痕迹?”
“煞气狂暴,侵蚀万物,现场痕迹大多湮灭。臣仔细搜寻,并未发现明确的外力证据。”陆判低下头,避开了秦广王那仿佛能洞悉灵魂的目光,“只是觉得时机巧合,磐石鬼将恰好被调离驻地,此事或许……并非偶然。”
他将“磐石鬼将被北方鬼帝召走”这个信息,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香炉中升起的青烟袅袅盘旋,变幻着各种诡异的形状。
“嗯,本王知晓了。”良久,秦广王才缓缓开口,“此事你处理得尚算妥当。煞穴后续封印,自有净煞司接手。至于磐石……北方鬼帝日前确有文书,言及北境不稳,需召集周边守将商议联防之事,程序上,并无不妥。”
程序上并无不妥。陆判心中冷笑,又是这套说辞。他几乎能想象到,北方鬼帝那冠冕堂皇的文书下,隐藏着何等咄咄逼人的扩张野心。
“是,殿下。”陆判没有争辩,只是应了一声,随即看似无意地提起另一件事,“另外,臣日前审理的黑山鬼将贪墨一案,其中一箱作为证物的‘百年魂精’在入库后离奇失踪,而负责看守的库吏王善,于一个时辰前……在静室中自焚身亡,魂飞魄散。”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公事。
“啪!”一声轻响,是秦广王指尖过于用力,捏碎了扶手上的一小块龙鳞玉屑。他周身那浩瀚如渊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王善……自焚?”秦广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冰寒,“何时的事?为何现在才报?”
“就在臣前往孤妄峰之前接到消息。因涉及另一案件,且死因蹊跷,臣已命人封锁现场,暂未声张。”陆判回答得不卑不亢,“黑山鬼将案,似乎并未随着定罪而彻底了结。”
秦广王沉默着,冕旒下的目光锐利如刀,落在陆判身上,仿佛要将他里外看穿。陆判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但他依旧挺直脊梁,目光坦然。
“此事,本王会派人彻查。”最终,秦广王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库吏身亡,证物失踪,确需给各方一个交代。之远,你近日奔波劳碌,甚是辛苦,黑山鬼将案的后续,便移交赏善司魏判处理吧。你专心负责孤妄峰的后续事宜即可。”
移交案件?陆判心中一沉。这是要将他从这条线索上彻底调开!是因为他查到了什么,还是秦广王想借此保护他,亦或是……殿内本身就有问题,不得不将他撇开?
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陆判面上却不动声色,躬身道:“臣,遵命。”
他不再多言,将那份常规报告玉简恭敬地放在殿前侍从捧着的托盘上,然后缓缓退出了森罗殿。
殿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陆判感觉背心已被一丝冷汗浸湿。与秦广王的这番对话,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机锋,凶险程度不亚于面对冥煞穴的爆发。
他抬头望向酆都永远灰暗的天空,心中那股寒意愈发浓重。连秦广王似乎都在忌惮什么,甚至可能……有些事连秦广王自己也无法完全掌控。
不能再依赖常规渠道了。 陆判下定决心。他必须动用自己隐藏的力量,从另一个角度进行调查。
是夜,酆都鬼城依旧“灯火”通明,各色鬼火、冥灯将这座亡者之都映照得光怪陆离。但在繁华的表象之下,那些阴暗、潮湿,连鬼火都不愿照耀的角落,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底色。
陆判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斗篷,遮住了面容和身形,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游魂,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酆都西区一片混乱、破败的街区——“残魂巷”。
此地是众多无法轮回、也无依无靠的残魂、老鬼聚集之地,龙蛇混杂,消息灵通,同时也是各种见不得光交易的地下市场。地府的律法在这里,效力要薄弱得多。
陆判七拐八绕,避开几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阴影,最终停在了一间门脸破败,连招牌都没有的小铺子前。铺子里只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光线昏黄,一个干瘦得如同骷髅、眼眶里跳动着两簇绿色鬼火的老鬼,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骨制成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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