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的评价——“取巧,但有效”——像一道无声的涟漪,在Gamma扇形区扩散开来。林序并未感受到公开的赞誉,但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当他再次走在空间站的走廊上时,那些曾对他投以漠视或审视目光的研究员,此刻的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好奇,评估,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没有人再来公然质疑他的候选者身份,连高级助理埃尔文再次与他擦肩而过时,也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天才俱乐部的边缘,赢得了一寸立足之地。
然而,这种建立在“实用结果”上的认可,并未让林序感到完全的踏实。他知道,自己只是在一个极其微小的局部,证明了某种“可能性”。黑塔感兴趣的,或许更多是他这个“变量”本身,而非他理论的核心价值。
就在他准备深入探索模拟宇宙的其他子系统,寻找更多“噪音”中的旋律时,一份与众不同的通讯请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私人终端上。
发件人的标识是一个简约而优雅的徽记——相互缠绕的梅枝与基因链。下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手写体般的字迹:
“听闻你善于聆听和谐。可愿来我的花园,一听生命初啼之音?”
落款处是一个坐标,指向空间站深处一个他从未被授权访问的区域——“生态模拟室:阮·梅”。
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阮·梅,俱乐部 #81席,生命的创造者,那位在阈限回廊中给予他温和目光的考官。她的邀请,与黑塔直接下达的任务指令截然不同,更像是一次私人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茶叙。
林序没有犹豫,接受了邀请。
跟随导航指引,他穿过数道需要特殊权限的气密门,周遭的环境逐渐从冰冷的金属与数据流,过渡到一种温润、充满生机的氛围。空气变得湿润,带着泥土、植物和某种未知花蜜的芬芳。光线不再是人造的白光,而是模拟着自然日照的柔和渐变。
最终,他停在一扇由活体藤蔓交织而成的门前。藤蔓感知到他的到来,优雅地舒展开来,露出后面的景象。
林序站在门口,一时屏住了呼吸。
门的后面,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世界。
穹顶模拟着晨曦的天空,柔和的光线洒落在错落有致的景观上。奇异的植物散发着荧荧微光,形态各异的真菌如同宝石般点缀在林间空地,空气中漂浮着类似水母的半透明生物,缓慢地舒张、游弋。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夹杂着一些难以名状的、悦耳的生命低语。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蓬勃的、近乎狂野的生命力,但又奇异地维持着一种内在的平衡与和谐。
“欢迎你,林序。”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序转头,看见阮·梅就站在一丛发光的蓝色花朵旁,身穿一袭素雅的长裙,宛如从古典画中走出的仕女,与这个充满未来感的花园形成一种奇特的融合。
“阮·梅女士。”林序微微躬身,心中有些紧张。与面对黑塔时那种直白的压力不同,阮·梅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深邃如渊、包容如海的气息,更让人心生敬畏。
“不必拘礼。”阮·梅微微一笑,目光在他胸前的候选者徽章上停留了一瞬,“黑塔的空间站过于追求逻辑与效率,有时会忘记,宇宙间最精妙的造物,往往诞生于混沌与感性的边缘。”
她轻轻抬手,指向花园中央的一片浅水池。“来看看我的孩子们。”
林序跟随她走近水池。池水清澈见底,里面游动着数十只巴掌大小、通体透明如水晶的生物。它们的形态在不断变化,时而像鱼类,时而像飞鸟,时而又化作难以定义的几何形状,身体内部闪烁着星尘般的光点。
“我称它们为‘星尘水母’,”阮·梅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母亲般的怜爱,“它们承载着我对生命形态的一种构想——自由、多变,贴近宇宙的原初律动。”
但林序敏锐地感知到,在这份美丽与自由之下,隐藏着一种深刻的不稳定。这些星尘水母的生命频率极其脆弱,如同绷紧的琴弦,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它们的形态变化并非全然愉悦,更像是一种无法自控的、痛苦的挣扎。
“它们很美,”林序轻声说,目光没有离开那些脆弱的存在,“但它们的‘歌声’……充满了杂音。”
阮·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你很敏锐。是的,这是它们与生俱来的缺陷。生命周期极短,能量结构不稳定,无法维持内在的和谐。我尝试了无数种基因序列和培育环境,都无法让它们的生命之歌变得平稳。”
她转向林序,眼神温和而专注:“黑塔看到了你优化系统的能力。而我,想听听你的‘耳朵’。你认为,它们的症结何在?”
这不是一个要求立刻给出解决方案的考题,而是一个邀请,邀请他共同聆听、共同思考。
林序闭上眼睛,屏蔽了视觉的干扰,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周遭环境的感知中。他聆听着流水的节奏,植物的呼吸,真菌网络的低语,以及那些星尘水母痛苦而混乱的生命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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