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达康点头，“我这两天就联系他。”
“还有，”祁同伟站起身，准备告辞，“欧阳菁同志工作调整的事，组织部那边我会打招呼。你让她做好交接，下周就可以去新单位报到。妇联的赵主席我认识，人不错，会关照她的。”
“谢谢。”李达康也站起身，送祁同伟到门口。
走到门口时，祁同伟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达康：“达康省长，有件事，我想再叮嘱一下。”
“您说。”
“王大陆的事，我们关起门来说是一回事，对外又是另一回事。”祁同伟的声音很严肃，“公开场合，还是要坚持‘避嫌’的原则。招标要公开，程序要透明，所有的操作都要经得起查。这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大陆集团。”
李达康郑重地点头：“我明白。规矩我懂。”
“那就好。”祁同伟笑了笑，推开门，“我先走了。你留步。”
看着祁同伟的车驶出院门，消失在夜色中，李达康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
秋夜的凉风吹在脸上，让他清醒了许多。他回想着今晚的谈话，回想着祁同伟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也要...有人情味。
是的，人情味。这个词用在祁同伟身上，李达康以前从没想过。在他印象中，祁同伟是精明的，是算计的，是那种典型的“技术官僚”——专业能力强，政治嗅觉敏锐，但总少了点温度。
可今晚的祁同伟，展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他理解李达康的处境，体谅他的难处。他帮欧阳菁安排了后路，给了王大陆一个机会。更重要的是，他给了李达康最需要的东西——信任和尊重。
在官场上，信任比金子还珍贵，尊重比权力更有力量。
李达康关上门，走回客厅。茶几上的茶杯还散着余温，那些文件还摊在那里。他坐下来，拿起一份欧阳菁的银行流水复印件，看了很久，然后缓缓放下。
手机响了，是王大陆发来的短信：“达康，听说你那边出了点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大陆集团永远是你的后盾。”
李达康看着这条短信，眼眶又有些发热。这个老部下，这个当年替他顶罪的人，在得知他处境艰难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划清界限，而是伸出援手。
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些情义，有些亏欠，不是那么容易抹平的。
他回复：“大陆，谢谢。我没事。过两天约个时间，有事和你谈。”
发完短信，李达康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今晚和祁同伟的谈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这些年刻意忽略的一些东西。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坚持原则，在恪守底线。可实际上，他的“避嫌”只是一种形式，他的“清白”只是一种表象。在内心深处，他始终对易学习和王大陆怀有愧疚，而这种愧疚，无形中影响了很多人和事。
欧阳菁想帮王大陆，真的是因为她觉得王大陆可怜吗？还是因为她知道，这是李达康的心结，是她能为他做的、为数不多的几件事之一？
李达康不知道。他只知道，今晚之后，有些事必须改变。
欧阳菁要去妇联了，要从权力的边缘退到更边缘的地方。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解脱。也许在那里，她能找回一些简单的东西，一些在银行系统里早已丢失的东西。
王大陆要参与光明峰项目了，要以一种更正式、更规范的方式，回到他李达康的视野里。这不是补偿，不是还债，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在规则之内，却能兼顾人情的开始。
而他自己...
李达康睁开眼睛，看着墙上那幅“清正廉洁”的字。那是他刚当上副市长时，一位老领导送给他的。这些年，这幅字一直挂在这里，他每天都能看到，却很少真正思考其中的含义。
清正，是行为。廉洁，是操守。
他真的做到了吗？
也许没有。但至少，从今天起，他可以朝着这个方向，更真实地走下去。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女儿从国外打来的视频电话。
李达康接通，屏幕上出现女儿担忧的脸：“爸，妈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还好吗？”
“爸没事。”李达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你妈也没事。就是工作调整一下，去妇联工作，清闲一点，也好。”
“真的吗？”女儿不相信，“你别骗我。网上那些传言...”
“传言不可信。”李达康打断她，“你相信爸爸。爸爸能处理好。”
女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爸，你要好好的。妈妈也要好好的。等我放假了，就回去看你们。”
“好。”李达康的鼻子有些发酸，“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
挂掉视频，李达康坐在黑暗里，很久没有动。
窗外的城市依然灯火通明。远处京州CBD的摩天大楼上，霓虹灯变幻着色彩，勾勒出现代都市的繁华轮廓。
那是他一手推动建设的新城，是他政治生涯中最骄傲的政绩。可现在，那片繁华之下，隐藏着多少问题？多少违规的操作？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
丁义珍死了，但问题还在。祁同伟要清理，要整顿，要把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都拖到阳光下。
这个过程会很痛，会伤筋动骨，甚至会牵扯到很多人。
但必须做。
李达康站起身，走到窗前。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像一座孤独的雕塑。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继续维持表面的“避嫌”，实则放任那些模糊地带的存在？还是真正划清界限，哪怕这意味着要重新审视过去的一切？
祁同伟给了他一个答案——在规则之内，兼顾人情。在程序正义的前提下，给该给的机会，帮该帮的人。
这很难。需要在钢丝上行走，需要在刀尖上跳舞。
但他愿意试试。
因为这是唯一的路，一条既能对得起良心，又能对得起情义的路。
窗外的夜更深了。但李达康知道，黎明总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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