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 年十一月,鞍山的天总蒙着一层灰。炼钢厂的烟囱从早到晚冒白雾,飘在半空散不开;城里的街道还留着战争烧毁的痕迹,有的房屋只修好了一半,露出黑黢黢的木梁;铁轨边积着冻硬的积雪,早晨有人经过时,能听到脚踩积雪的脆响,“咯吱咯吱” 的,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清楚。
余念新到鞍山那天,风刮得正紧。教育处派来接他的是个年轻干部,姓韩,戴着顶棉帽,帽檐上还沾着雪渣。“余同志,一路辛苦了,欢迎来鞍山。” 韩干部伸手接过他的蓝布包,里面装着那几块孩子送的画和辽阳第一小学的木牌。
“路上还好,就是火车晚点了。” 余念新说。
“先去团部安顿,住处都腾出来了。” 韩干部一边走一边说,“听说你在辽阳办过小学,经验足,上面特意让你带教育团,先试开个工人子弟班 —— 鞍山的工人多,孩子也多,早就盼着有学校了。”
两人沿着街道往团部走,街上到处是新刷的标语,红漆写的 “发展生产,安定民心”“工农儿童都能上学” 贴在断墙上,格外醒目;还有几张布告,用毛笔写的,落款是 “东北民主联军鞍山办事处”,上面写着 “保障工农权益,普及基础教育”,不少工人正围着看,有人还小声念出来。
走到一处废厂房前,韩干部停下脚步:“这就是咱们要办学校的地方,暂时先用着。” 余念新抬头看,厂房的铁门半开着,锈迹斑斑,里面是旧厂的车间,屋顶有几处破洞,能看到灰蒙蒙的天,地上散落着碎砖和废铁,风从破洞里灌进来,“呜呜” 地响。
“这地方…… 能当教室吗?” 余念新有点担心,屋顶漏风,冬天孩子们上课该多冷。
“暂时先凑活,鞍山刚收复没多久,啥都缺。” 韩干部叹了口气,“等以后条件好了,再找好地方。现在先把架子搭起来,让孩子有学上才是要紧的。”
接下来的几天,余念新和教育团的人一起动员工人修厂房。炼钢车间的炉工们主动来搬砖,把地上的碎砖清理干净,还找了些木板修补屋顶的破洞;女工们则凑钱买了粗布,缝成窗帘,挂在车间的窗户上,多少能挡点风;有工人家里有旧桌子,也主动捐出来,说是 “给孩子当课桌,比放家里积灰强”。没几天,废厂房就有了点教室的模样 —— 屋顶补好了,地上扫干净了,摆上了旧桌子,窗户挂着粗布窗帘,虽然简陋,却透着股热闹劲儿。
韩干部来视察时,看着收拾好的厂房,笑着说:“开课典礼得隆重点,上面要派记者来,还要登《东北日报》,让更多人知道鞍山有工人子弟学校了。”
“登报?主要写啥?” 余念新问。
“就写学校开办的事,还有工人和孩子的反应。” 韩干部说,“到时候把孩子都叫上,再请几位老工人和军代表,热热闹闹的。”
“行,我这就去通知,让大家都来。”
开课那天,下着细雪,雪粒子落在脸上,有点凉。厂区外的路被冻得结结实实,孩子们踩着冰面往学校走,有的背着家里缝的布书包,里面装着旧课本;有的怀里抱着木块,是从家里带来当板凳的;还有个小男孩,手里攥着半块窝头,一边走一边啃,大概是没来得及吃早饭。
鞍钢的厂长老张也来了,穿着件厚棉袄,围着围巾,脸上带着笑。他走到余念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年轻同志,真能干!鞍山几十年没见过这光景了,工人的孩子也能上学,以前想都不敢想。”
“教育本来就是大事,不管是农民的孩子,还是工人的孩子,都该有学上。” 余念新说。
“说得对!” 老张点头,“我们炼钢的,靠的是手,能给国家炼出钢;你们教书的,靠的是脑,能给国家教出有文化的人,咱们都是为国家做事,一样重要。”
厂房的前面搭了个简单的台子,台上挂着块红布,是工会借的,上面写着 “鞍山工人子弟学校开课典礼”,字是余念新用毛笔写的,笔锋很稳。台下站满了人,前面是一排排孩子,后面是工人和军代表,大家都望着台子,脸上带着期待。
典礼的主持人是韩干部,他拿着个铁皮喇叭,清了清嗓子:“今天是鞍山工人子弟学校开课的日子,咱们欢迎从延安来的余念新同志讲话!”
台下立刻响起掌声,有的孩子还使劲拍着手,巴掌都拍红了。余念新走上台,看着台下的人群,顿了顿,才开口说话,声音不算大,却很稳,能让每个人都听清:
“各位工人同志,各位小朋友们,今天咱们开的不只是一所学校,更是一个新开始。过去这些年,战争让很多人没了家,没机会读书;现在战争结束了,咱们要重新学认字,重新建设家园。
读书不是为了当官,是为了让自己有力量,有方向 —— 认了字,就能看懂布告,不怕被人骗;会写字,就能记下自己的日子,记下鞍山的变化。咱们工人靠双手炼钢,靠双手建设家乡,孩子们就要靠读书长本事,以后把家乡建设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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