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新没接话,沉默着走到厂区中央的破炼钢炉前。炉体上还能看见刻着的 “1937?安庆船坞” 字样,是当年日本人占领时修的,现在炉口积满了灰尘和碎石,早就用不了了。
炉子旁边堆着一堆生锈的螺母、断裂的钢条,还有几块变形的铁板,都是以前厂里剩下的东西。这些东西,既是安庆工业的老底子,也是现在经济恢复的难题 —— 摆在这里,看得见,却用不上。
“老师傅,我看过资料,您叫陈志宽吧?以前是厂里的钳工,技术很好。” 余念新想起之前查的工人档案,开口问道。
“嗯,是我。” 陈志宽皱了皱眉,语气缓和了点,“以前是钳工,现在就是个看门的,啥技术也用不上了。”
“那现在厂子归谁管?有没有拨过钱或者物资?”
“军管会说厂子归市里管,可我们找了好几次,也没见拨一分钱、一斤粮。张市长说要等上面的政策,可政策等了快一个月,也没个准信。我们工人也没法子,总不能饿着肚子守厂子吧?” 陈志宽的声音里带着无奈。
“那剩下的机器零件,还能修吗?要是能找到零件,能不能把简单的设备先拼起来?” 余念新追问。
“能修,我们几个老家伙手艺还在,只要有零件,再找几个年轻工人,拼几台修船的小机器没问题。可关键是没人给钱买零件,也没人敢牵头干 —— 怕干到一半政策变了,白忙活一场。” 陈志宽叹了口气。
余念新抬头看了看天,灰黑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他心里清楚,造船厂的问题,表面是缺机器、缺钱、缺人,实际上是缺 “信任”—— 现在的干部怕沾 “资本嫌疑”,不敢放手搞生产。
商人怕被清算旧账,不敢开门做生意;工人怕干了活拿不到钱,还怕被牵连,不敢主动牵头。大家都在等,没人敢第一个动,经济恢复就卡在了 “不敢” 上。
晚上回到宿舍,余念新把笔记本摊在床头,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写下一行字:“安庆经济恢复,政策不缺,胆子缺;口号喊得响,实际底子空。要破局,先破‘怕’字。”
第二天一早,余念新就拿着调研笔记去了市委,想把基层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跟领导汇报。刚走进会议室,就看见郭万夫书记正和公安口、粮食口的几位干部讨论事情,桌上摊着几份材料,气氛有点严肃。
“现在有些商号老板,明着关门,暗地里藏货、压货,想等物价涨了再卖,导致市面上的粮食、布匹都紧俏,市场价乱得一塌糊涂。依我看,得抓几个典型,杀鸡儆猴,不然没人敢听话。” 公安处的干部语气强硬,手里的笔在桌上敲得 “咚咚” 响。
郭万夫没吭声,手指在材料上画着圈,显然在琢磨这事。余念新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郭书记,各位同志,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小余来了,正好,你也参与讨论。有话就说,不用拘束。” 郭万夫抬头,示意他坐下。
“我觉得不能‘一刀切’抓典型。”
余念新坐下后,直接表明态度,“现在商号老板大多怕被清算旧账,所以不敢开门,藏货也是怕货被没收。要是现在抓典型,只会让更多人害怕,以后更没人敢做生意了,市场就更活不起来了。”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公安处的干部抬眼看他,语气有点冲:“你什么意思?难道放任他们藏货、哄抬物价?不查不管,市场更乱。”
“不是不查,是要分清情况、分清人。” 余念新语气平静,却很坚定,“旧社会的账有旧社会的理,新社会的秩序要靠引导人自觉遵守,不是靠‘吓’。
我们现在缺的是‘敢做事的人’,不管是商人还是工人,得让他们知道,新政府不是来‘整人’的,是来‘帮人做事’的。要用人,而不是吓人。”
张伟群一直没说话,这时看了余念新一眼,眼神很深,开口问:“那你有什么具体主意?怎么才能让商人敢开门、工人敢干活?”
“我建议先立一个‘工商登记制度’。” 余念新拿出笔记本,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凡是愿意复业的商号,只要凭身份证明、原来的营业执照,或者邻里的证明,就能到工商联登记,登记后就能开门营业。
至于旧社会的旧账,暂时先搁一边,不追究、不清算,新的税收按新政策来,政府只监督经营是否合规,不干预具体的买卖。先让市场流动起来,有人做生意、有人买东西,经济才能慢慢活。”
“这不是搞资本主义那套吗?” 公安处的干部皱着眉,显然不认同,“我们是社会主义,怎么能放任商人自由经营?”
“这不是资本主义,是恢复市场秩序。” 余念新解释道,“老百姓要吃饭,得有地方买粮食、买布匹;商人要生存,得有生意做;工人要生活,得有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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