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城西的“赵记杂货铺”后院墙根下,张琼和王顺贴着墙,一动不动。夜已深,更夫敲过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去不久,街上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王顺侧耳听了半晌,用手势比划:街对面的监视哨换岗了,新来的在打哈欠。
张琼点头。他换了一身深色短打,脸上用灶灰抹黑,腰间的横刀用布缠了刀鞘,避免反光。后院的货物下午已分批“卖”给了几个过路行商——钱是亏了,但东西清得干净。
“走。”他低声道。
两人翻上墙头,墙外是条窄巷,堆着杂物。落地时张琼踩到个破瓦罐,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巷口立刻传来一声低喝:“谁?”
是保塞军的暗哨。张琼心头一紧,王顺已如狸猫般蹿出,手中短匕在月光下一闪。闷哼声,重物倒地声,随后是拖拽声。片刻后王顺回来,比划手势:解决了,塞进柴堆。
两人贴着巷墙疾行。真定城宵禁后街道空荡,只有巡夜兵丁的脚步声偶尔传来。他们专走小街暗巷,避开主道上的关卡。张琼对真定城的地形早已烂熟于心——这三个月,他扮作商贾走街串巷,明面上是谈生意,暗地里把每条路、每个拐角都记在脑中。
城西有段老城墙,年前大雨塌了一角,用木栅临时堵着。那是计划中的出口。
快到城墙时,前方巷口忽然亮起火光。一队巡夜兵丁举着火把转进来,领头的小校边走边抱怨:“他娘的,郭将军这一严查,弟兄们三天没睡个整觉了……”
张琼拉着王顺闪进一处门洞。兵丁从门前经过,火把的光透过门缝,照在两人脸上。等脚步声远去,张琼才松口气。
“不对。”他忽然低声道。
“什么不对?”王顺用手势问。
“刚才那队兵,盔甲是新的,靴子也是新的。”张琼皱眉,“保塞军普通巡夜兵穿不起那么好的装备。那是郭荣的亲兵队。”
王顺眼神一凛。亲兵队扮作巡夜兵,意味着郭荣在重点区域加强了布控。
两人更加小心。又绕过两条街,终于到了塌墙处。木栅果然还在,但栅后多了两个守卫,抱着枪在打瞌睡。
张琼从怀中掏出个小皮囊,里面是烈酒——铺子里剩下的。他示意王顺绕到另一侧,自己悄悄靠近。距离十步时,他将皮囊扔向守卫身侧的石堆。
“啪”一声轻响。两个守卫惊醒,握枪看向声响处。趁这瞬间,王顺从暗处扑出,一手刀砍在一人颈后。另一人刚要喊,张琼已到跟前,捂嘴、拧颈,干净利落。
两人将昏倒的守卫拖到暗处,用绳索捆了,塞住嘴。然后合力搬开几根木栅,挤出缺口。城外是护城河,河上有座便桥——那是平时百姓倒夜香、倒垃圾走的。
过了桥,便是荒野。
张琼回头看了一眼真定城。城墙在夜色中黑黢黢的,像头沉睡的巨兽。这三个月,他在城里布网、传信、周旋,现在却要像丧家之犬般逃走。
“走。”他转身,没入黑暗。
两人借着月光往南走。官道不能走,只能穿田野、过荒林。走了一个多时辰,王顺忽然拉了他一下,指向西边——那里有火光,隐约还能听到马蹄声。
是追兵。郭荣发现他们跑了。
张琼加快脚步。前方有条河,是滹沱河的支流,水不深,可以蹚过去。过了河再往东,就能上官道,混入往来的商队。
到河边时,天边已泛鱼肚白。两人刚下水,身后就传来犬吠声——郭荣动用了猎犬。
“快!”张琼低喝。
河水冰凉刺骨,最深及腰。两人艰难蹚到对岸,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沉重无比。上岸后,张琼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早就准备好的干衣服。两人迅速换上,湿衣服埋进河滩沙土里。
犬吠声越来越近。王顺忽然指了指上游方向——那里有片芦苇荡。
两人钻进芦苇丛,屏息蹲下。片刻后,一队骑兵追到河边,七八个人,都举着火把。猎犬在岸边狂吠,转了几圈,朝他们过河的方向叫。
“过河了!”领头的喊道,“追!”
马蹄声踏水而过,溅起水花。等声音远去,张琼才松了口气。他从芦苇丛缝隙往外看,天已微亮,河面泛起晨雾。
“不能上官道了,”他低声道,“郭荣会在所有关卡设卡。往山里走,绕路回晋阳。”
王顺点头。两人钻出芦苇荡,朝东南方向的群山走去。山脚下有村庄,他们偷了两身晾晒的农夫衣服换上,又顺走了几个窝头。
太阳升起时,两人已进了山。山路崎岖,但安全。张琼回头望去,真定城在晨雾中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三个月经营,一朝尽弃。但人活着,情报在脑子里,就够了。
同一时辰,晋阳留守府的书房里烛火未熄。
赵匡胤一夜没睡。面前摊着三份文书:一份是汴梁来的密旨,催问河北整顿进展;一份是真定线断了的最新报告;还有一份,是半个时辰前刚到的——深州皇城司抓获赵老七的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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