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楚河蹲在胡同角落里，手里捏着那三枚薄薄的邮票，脑子有点懵。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夹层里可能藏着金条，可能藏着银元，也可能藏着一张写满字的藏宝图。最不济，也得是几张民国时期的老钞票吧？
可怎么是三张邮票？
这玩意儿能值钱吗？
他把邮票凑到眼前仔细看。纸是黄了，但没破损，边上的齿孔都还挺完整。那条龙画得是真好，鳞片都清清楚楚的，眼神特有神采，好像随时能从纸上飞出来一样。
“大清邮政……”他念叨着上面的字。大清，那得是哪年的事了？光绪？宣统？
他对历史不熟，就知道是清朝的。
这东西，能值五十块钱吗？
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五十块，那可是他当时全部的家当，是他赌上未来两天饭辙换来的。
要是这三张破纸片一文不值，那他可就真成了潘家园里最大的笑话了。
他把邮票小心地用原来的油纸包好，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拍了拍，感觉那薄薄的一层纸硌得他心慌。
剩下的那一块二毛钱，最后还是买了一个馒头。另一个馒头的钱，他没舍得花。
回到那个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月租三十块钱的破旧小屋里，梁楚河把门反锁上，拉上窗帘，屋里顿时暗了下来。
他拧开那盏十五瓦的灯泡，昏黄的灯光洒在桌上。
他又把那三枚邮票拿了出来，仔仔细细地摆在桌上。
在灯光下，邮票上的龙纹好像活了过来，在昏暗的光影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泽。
他越看越觉得这邮票不一般。那图案，那印刷，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精致和古朴。这绝对不是现在的东西。
可是，值钱吗？值多少钱？
这两个问题，像两只小虫子，在他心里爬来爬去，让他坐立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梁楚河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他还是每天去潘家园，但不再是漫无目的地闲逛。他开始有意识地往那些卖邮票、钱币的摊位凑。
他不敢把自己的邮票拿出来问，怕露了怯，被人当肥羊宰了。他就旁敲侧击地听，竖着耳朵搜集任何跟“大清”“邮票”“龙”有关的信息。
“老板，有清朝的邮票没？”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问一个摊主。
“有啊，您要什么样的？红印花、万寿、蟠龙，我这儿都有。”摊主热情地从一个册子里拿出几张邮票。
梁楚河凑过去看，那些邮票花花绿绿的，就是没有他手上这种样式的。
“有那种……票上画着一条大龙的吗？”梁楚河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摊主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龙？小伙子，你口气不小啊。大龙邮票那是中国第一套邮票，龙头老大！别说真品了，就是品相好点的仿品，都得这个数！”
摊主伸出一个巴掌。
“五百？”梁楚河试探着问。
“五百？”摊主乐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五千！我说的是仿品！真要是全套新票，后面再加俩零都打不住！”
梁楚河的心，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五千？仿品都五千？那要是真的呢？后面再加俩零？那是……五十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被这个自己脑补出来的数字吓到了。五十万，在1991年是什么概念？他不敢想。他觉得肯定是那个摊主在吹牛逼，为了抬高他那些仿品的身价。
可是，从那天起，“大龙邮票”这四个字，就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刻下了。
他开始往图书馆跑，一头扎进故纸堆里，专门查跟邮票有关的书。那时候的资料远没有后来那么丰富，他翻了好几天，才在一本《中国邮票史话》的旧书里，找到了相关的记载。
书上赫然印着他手上那三枚邮票的黑白照片。
“大龙邮票，中国发行的第一套邮票，发行于1878年，光绪四年。全套共三枚，面值分别为一分银（绿色）、三分银（红色）、五分银（橘黄色）……”
梁楚河的手指抚过书上那行字，呼吸都停住了。
一分银、三分银、五分银……
他赶紧跑回小屋，把自己的邮票拿出来对比。他手上这三枚，颜色虽然有些泛黄，但依稀能分辨出底色。一枚偏绿，一枚偏红，一枚偏橘黄。
面值也对得上。
“根据纸张和边距不同，又分为薄纸阔边、厚纸光齿、厚纸毛齿等版别，其中以薄纸阔边最为珍稀……”
薄纸阔边？
梁楚河拿起自己的邮票，对着光看。纸张确实很薄，几乎是半透明的。邮票图案距离齿孔的边距，也比书上其他版本的图片要宽一些。
难道……难道自己手上这三枚，就是最珍贵的“薄纸阔边”？
他的心跳得像打鼓。
他不敢相信，或者说，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相信。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他这几个月算是体会得淋漓尽-致。
万一是假的呢？现在造假技术那么高，潘家园那个猴脸摊主连成化年的碗都能造出来，造几张清朝的邮票算什么？
必须找个懂行的人看看！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可是，该找谁呢？
潘家园的摊主？不行，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人精，看见好东西不给你吞了才怪。
图书馆里的研究员？人家凭什么搭理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伙子？
他想了好几天，愁得饭都吃不下。
有一天，他在大杂院里听见邻居王大妈跟人聊天，说她女婿喜欢收藏，前两天刚从琉璃厂的“聚宝阁”里请回来一尊玉佛，花了小一万呢。
“琉璃厂”“聚宝阁”。
梁楚河记住了这两个名字。
他知道琉璃厂，那是京都最有名的古玩一条街，比潘家园档次高多了，能在那儿开店的，都是有真本事、有大背景的。
去琉璃厂！去聚宝阁！
就算是假的，也得死个明白！
他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一早，他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换上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旧衬衫，把那三枚用油纸包好的邮票，小心地放进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拍了拍，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大杂院。
他不知道，这一去，他的人生将彻底被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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