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如同一道巨大而悲怆的伤口,横亘在西边的天际线上。
南境特有的湿热山风,带着草木与泥土的腥气,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却吹不散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名为“死亡”的寒意。
“噗通!”
最后一个幸存的王府护卫,在双脚踏上坚实土地的瞬间,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他手中的长刀脱手而出,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仿佛是为这场惨烈的死斗,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
劫后余生,没有半分喜悦。
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尘土与干涸的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那身出发时整洁的劲装,如今已是褴褛不堪,布满了刀剑划破和碎石磨损的口子,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
挽月单膝跪在地上,用剑鞘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张英气的脸上满是煞白。她看着眼前仅存的四名护卫,每一个都带了不轻的伤,再想到那些永远被埋葬在黑暗中的兄弟,眼圈瞬间就红了。
“主子......”她回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我们......我们折损了二十六个兄弟。”
二十六个。
每一个名字,都曾是鲜活的面孔,是家中等待他们归去的期盼。如今,却都成了一抔黄土下的无名枯骨。
气氛,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白术靠在一块山岩上,脸色比挽月还要苍白。他虽未直接参与搏杀,但那地动山摇的崩塌,和不断擦身而过的死亡,早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他死死地抱着怀中那个白玉瓶,仿佛抱着整个南境的希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唯有沈清微,静静地站在悬崖边上。
她的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任由山风吹动她散乱的发丝和破损的衣角。那张被硝烟和尘土染得灰败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一双眼睛,在残阳的映照下,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温度:“清点伤亡,处理伤口。我们没有时间悲伤。”
这平静无波的语调,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几乎要被悲恸淹没的头顶。
挽月猛地抬头,看着沈清微决绝的背影,眼中的泪水硬生生被逼了回去。是啊,主子说得对。他们还活着,战斗就还未结束。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是!”她咬着牙,撑着身体站起来,开始指挥幸存的护卫们互相包扎伤口,清点所剩无几的物资。
白术也喘息着直起身,他走到沈清微身边,将怀里那个完好无损的白玉瓶递了过去,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你......你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你知不知道刚才只要慢上一步,我们就全都得给你陪葬!”
回想起沈清微在万钧巨石之下,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向祭坛,在火光与浓烟中刮取药液的那一幕,他至今仍觉得心脏狂跳不止。
那不是勇气,那是赌命。
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沈清微没有接那个白玉瓶,只是抬起手,拔下了发间那支沾着血污的银簪。她打开簪尾那个薄如蝉翼的小盒,将里面那层珍贵无比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倾倒进白术手中的玉瓶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看向白术,眸光清冽:“现在,看你的了。告诉我,这东西,能不能救南境。”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这是她用二十六条人命,和自己的一切赌回来的东西。
只能成,不能败。
“我需要立刻检查。”白术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他不再纠结于方才的惊险,医者的专注让他立刻进入了状态。
他寻了一块平整的石头,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整套精巧的银针、小刀和各式各样的瓷碟。挽月立刻让人点起了火把,为他照明。
白术先是将玉瓶中的液体倒出几滴在一方白瓷碟中,那液体晶莹剔透,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流光,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草木清香。
他凑近了,仔细地嗅了嗅,眉头先是微微一展:“有‘七叶莲’和‘冰心草’的气味,这两味药都是至纯的解毒良药,错不了,这确实是解药的底子。”
挽月和几名护卫闻言,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喜色。
然而,白术的眉头却并未完全舒展开。他取出一根极细的银针,针尖在药液中轻轻一蘸,随即,他将银针凑到火光下仔细观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原本光洁的银针尖端,在接触药液之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浮现出了一层诡异的、如同蛛网般的乌黑色纹路。
“这......这是什么?”挽月失声问道。
白术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比之前面对往生卫围攻时还要难看。
“麻烦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干涩,“这根本不是单纯的解药。这是......这是用一种极其阴毒的活蛊,强行与解药母本融合在一起的半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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