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羡再次听到秦念那番枉顾人伦的“三夫”言论,心中已无半分波澜,只余一片冰冷的荒芜。
他抬起眼,冷冷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曾是他明媒正娶妻子的女人,目光锐利如刀。
或许真是距离产生错觉,又或许是回忆本身自带柔光,会将过往的人和事悄然美化。
初到青州,在那些公务之余的片刻闲暇,或是夜深人静独对孤灯时,崔羡的脑海中偶尔还会闪过几帧与秦念相处的旧影。
或是新婚时她灯下抚琴的侧影,或是某次他染恙她蹙眉担忧的模样……那些被时间剥离了具体情境,只剩下模糊轮廓的画面,曾一度让他对那段失败的姻缘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困惑与惋惜的复杂心绪。
然而,这一切残存的、基于距离和回忆滤镜而产生的微弱波澜,在今日,在秦念活生生地再次站在他面前,亲口说出那番将惊世骇俗视为理所当然,将他的人格与尊严践踏在脚下的言论时,被彻底击得粉碎!
如同被一盆掺杂着冰碴的污水兜头浇下,瞬间的冰冷之后,是翻涌而上的,难以抑制的恶心。
崔羡此刻只觉得,过去那些偶尔浮现的,所谓“和睦”的画面,简直是对他智商和情感的莫大讽刺。
他恨不得能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将他脑海中所有与秦念相关的记忆,连根带叶,血淋淋地彻底剜除、剥离,然后扔进最污秽的泥沼里,任其腐烂!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他记忆中那个或许曾有过片刻温婉的女子,与眼前这个将放纵视为多情、将荒唐视为牺牲、将共享视为恩赐的女人,本质上从未改变过。
过去的他,竟曾为这样一个人牵动过心绪?哪怕只是些许?
此刻回想起来,都让崔羡感到一种深切的自我厌弃。
那些被回忆美化的碎片,在残酷的现实对照下,显露出原本不堪的真容,只余下满地的狼藉与令人作呕的气息。
他连与她争辩的欲望都没有,只觉得多费一句口舌都是浪费。
崔羡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说完了吗?”
这毫无波澜的四个字,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更让秦念感到刺骨的寒冷。
她看着他那张俊美依旧却冷硬如石雕的侧脸,心中涌起巨大的不可置信与委屈,一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姣好的面庞。
她下意识地用上了过去百试百灵的称呼,声音带着哽咽与哀婉,试图唤醒他昔日的柔情:“夫君……”
这一声“夫君”,在成婚那一年里,她时常这般娇唤,每当他忙于公务疏远她时,这声呼唤总能让他冷硬的眉眼柔和几分,放下朱笔,温声问她何事。
然而,此刻的崔羡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而从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语气凉薄:
“秦氏,你的夫君,恐怕另有人在吧?”他故意顿了顿,像是思索,随即恍然般,语气更加讥诮,“啊,不对。或许我该称呼你为……江夫人?”
见他终于肯开口,虽然话语带刺,秦念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自动将他话语中的讽刺解读为仍在为她与江云枫之事捻酸吃醋——既然还会吃醋,那就说明他心里并非完全没有她!这个认知让她濒临绝望的心又生出一丝希望,甚至好受了许多。
她像是受到了鼓励,忽然冲上前,不顾一切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崔羡的腰,将带着泪痕的脸埋进他胸前靛蓝色的官常服里,闷闷地解释,声音带着哭过后的软糯:“我方才都说了,我夫君只有你一人,我并未再嫁。你何必说这些话来挖苦我……”
她感受到崔羡身体瞬间的僵硬和抗拒,却抱得更紧,继续倾诉,试图用未来的蓝图打动他:“就算……就算你恨我当初没能保住那个孩子,可是孩子我们还可以再生的啊!我知道你喜欢女儿,只要你点头,我们回京之后,我就给你生一个,不,生好几个像你一样聪慧漂亮的女儿,好不好?羡哥,一切都能回到从前的!我爹和江伯父一定会为你铺好路,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在这青州!你何必……何必为了一个身份低下的女人,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秦念今日早已打听清楚,那个被崔羡另眼相待的冯年年,不过是个毫无背景,依附慈幼局存活的孤女,除了有张惹眼的脸,一无是处。
在她看来,这样的女子,给崔羡做妾都是抬举,根本不足为惧。
崔羡如今对她上心,想必也只是在这边陲之地太过孤寂,随便寻了个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窗外的冯年年,此刻正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
她断断续续地听到里面传来“并未再嫁”、“夫君只有你一人”、“回京再生女儿”,以及那句清晰无比,充满轻蔑的“身份低下的女人”……
她知道,那说的就是自己。
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一直以来深埋于心的自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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