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苏砚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我们…在哪?阿四…掌柜的…”他的眼神充满了急切和深沉的悲痛。
林默强忍泪水,快速而低哑地将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他:阿四引爆船屋阻敌,他们跳河被驳船所救,现在在公共租界的英国驳船上。当说到老周牺牲、阿四引爆炸弹时,苏砚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中燃烧起冰冷刺骨的仇恨火焰。而当林默讲到顾慎之血迹显影的绝笔,揭露叛徒“夜莺”时,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驱散了高烧带来的燥热!
“夜莺…”苏砚的声音低沉如冰,“掌握交通线…霞飞路、四马路皆危…”他猛地看向林默,“密码本呢?!”
林默立刻从怀中掏出那本用破布包裹、依旧湿漉漉的密码本,郑重地递到苏砚手中。
苏砚的手指微微颤抖,抚摸着封面顾慎之那已经模糊却依旧刺眼的暗红血迹。他翻开本子,看到最后一页那张描绘着“星火燎原”符的描图纸,以及林默后来重新夹回去的、承载着核心算法的密写纸——那上面,沾染着他自己喷出的鲜血,如同烙印。
“信鸽…”苏砚的目光锐利如刀,“放出去了吗?”
“放出去了!”林默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就在驳船上!我看着它飞向海关钟楼的!带着‘星火燎原’符!”
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晨曦,在苏砚冰冷的眼底燃起。希望的信鸽已经放飞,这是顾慎之、老周、阿四用生命点燃的星火!
就在这时,工具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络腮胡子老水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提着简陋医药箱、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男人面容儒雅,眼神却带着职业性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史密斯医生,船上的医生。”老水手介绍道,“让他给这位先生看看,烧还没退干净呢。”
“谢谢…谢谢你们。”林默连忙起身道谢,但身体依旧挡在苏砚和密码本前面,带着本能的警惕。
史密斯医生走到床边,放下医药箱,温和地对苏砚笑了笑:“感觉怎么样?年轻人,你烧得很厉害,差点就肺炎了。”他拿出听诊器,示意苏砚解开衣襟。
苏砚配合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依旧发烫的胸膛。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医生镜片后的眼睛,大脑却在高速运转:这个医生…可靠吗?会不会是眼线?
听诊器冰冷的金属贴在皮肤上。史密斯医生仔细听了一会儿,又检查了苏砚的瞳孔和脉搏,眉头微皱:“肺部还有杂音,炎症没消。需要抗生素,船上只有普通的磺胺,效果慢。靠岸后最好还是去医院…”
“不!不能去医院!”林默急切地打断。
史密斯医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苏砚平静但隐含戒备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平淡:“不去医院也行。但光靠阿司匹林压不住。我私人还有点盘尼西林,效果快,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这药很贵,也很敏感。现在外面,日本人查得很紧。”
盘尼西林!战时的救命药,价比黄金!而且确实被严格管控!
林默的心瞬间揪紧。钱?他们身无分文!老周给的几块大洋早就在逃亡中丢失了!而且,医生提到“日本人查得紧”,是暗示?还是试探?
苏砚的目光与史密斯医生平静地对视着。几秒钟的沉默,仿佛一场无声的交锋。最终,苏砚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医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药钱,我们日后必当十倍奉还。至于日本人…”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们就是刚从他们手里逃出来的。”
这话等于承认了他们的“麻烦”身份。林默紧张地看着医生。
史密斯医生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评估着风险。他看着苏砚年轻却布满风霜和仇恨的脸,又看了看林默眼中那混合着恐惧和坚韧的光芒,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十倍就不必了。这世道…活着不易。”他打开医药箱,从最底层取出一个用锡纸小心包裹的小针剂和一支注射器。“趴好,打一针。能不能挺过去,看你自己了。”
冰冷的针剂刺入肌肉,带来短暂的刺痛。苏砚眉头都没皱一下。药物带来的微弱希望,暂时压下了身体的痛苦。
医生打完针,收拾好东西,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对老水手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工具室。
“好好休息。”老水手拍了拍苏砚的肩膀,也转身离开。
工具室里再次只剩下两人。引擎的轰鸣仿佛心跳的背景音。
药效似乎开始发挥作用,苏砚感觉那股灼烧五脏六腑的燥热在缓慢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冰冷。他看着手中那本浸染着双重血迹的密码本,感受着脑海中那幅清晰到毫厘不差的算法星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