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4月24日下午两点半至傍晚六点
香港筲箕湾渔村;香港至澳门海域;澳门内港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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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筲箕湾,下午两点半)
运煤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了快一个钟头,等车停的时候,苏砚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车人从煤堆里爬出来,个个黑得像刚从煤窑里钻出来的,就剩眼白和牙齿是白的。
“这他娘的……”阿强吐了口唾沫,全是黑的。
筲箕湾是个小渔村,几十条破船歪歪斜斜靠在岸边,空气里一股子鱼腥和烂海带的味儿。几个光屁股小孩在泥滩上挖蛤蜊,看见这群“黑人”,吓得嗷嗷叫着跑了。
“老王说的‘船痴张’在哪儿?”陈伯年抹了把脸,结果越抹越黑。
桂花婶眯着眼辨认方向,指着村子最东头:“那边,老王说过,张老头家房顶上插着面破旗,画着条怪鱼。”
果然,东头那间木板房上,真插着面褪色的旗子,布都烂成条了,还能看出画的是条带翅膀的鱼——飞鱼旗。
“这老头……够怪的。”小梅嘀咕。
走到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锯木头的声音。苏砚敲了敲门,里头有人喊:“门没锁!自己进!忙着呢!”
推门进去,屋里堆满了船模、工具、半成品的桅杆帆索。一个老头蹲在地上锯木板,光着膀子,背上晒得黝黑,全是白花花的盐渍——那是常年出海留下的。
“张伯?”苏砚试探着叫了声。
老头抬起头,大概六十多岁,脸上褶子深得能夹死蚊子,但眼睛贼亮。他打量了一圈这群“煤黑子”,咧嘴笑了:“哟,老王介绍来的?那老小子还活着呢?”
“老王他……”桂花婶眼圈一红。
“懂了。”张老头放下锯子,拍拍手上的木屑,“死了是吧?这年头,跑船的能全须全尾死床上就是福气。说吧,要船去哪儿?”
“澳门。”苏砚说。
张老头盯着苏砚看了几秒,忽然凑近了:“小子,你姓苏吧?”
苏砚一愣:“您怎么知道?”
“老王几年前跟我喝过酒,说他船上救过个数学天才,叫苏砚,戴眼镜,说话文绉绉的,一看就是你这样。”张老头转身从墙洞里掏出个铁盒,打开,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老王、张老头,还有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苏砚看到那个中年人,浑身一震:“这……这是我父亲!”
照片上,苏明哲站在两个船夫中间,笑得温文尔雅。照片背面写着:“1936年秋,香港,与老王、老张共饮。”
“你爹是个好人。”张老头叹口气,“那年来香港开什么数学会,被人盯上了,是我和老王连夜用船把他送出去的。他临走前说,要是以后他儿子有难,让我一定帮忙。”
他把照片塞给苏砚:“拿着,留个念想。船我可以借,但丑话说前头——现在海上全是日本人的巡逻艇,还有水雷。我这船小,跑不快,被逮住了就是个死。”
“我们愿意冒险。”陈伯年说。
“不是你们愿不愿意的事儿。”张老头走到窗边,指着海面,“看见没?今天这浪不对劲,东南风转东北风,要变天。我这‘飞鱼号’是快艇不假,但顶不住大风浪。而且……”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你们后头跟尾巴了。”
所有人心里一紧。
“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村口停了辆黑车,两个穿西装的在盯梢。”张老头说,“现在估计已经通知上面了。你们要从这儿出海,难。”
正说着,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不止一辆!
“妈的,追来了!”阿强扒门缝往外看,“三辆车!十几个人!”
张老头倒不慌,从墙上摘下一串钥匙:“跟我来。”
他领着众人从后门出去,穿过一片晒渔网的架子,来到一处隐蔽的小码头。码头上系着条船——说是快艇,其实就是条改装过的渔船,装了台旧发动机,船身漆成深蓝色,不太起眼。
“就这条,‘飞鱼号’。”张老头跳上船,发动引擎,突突突冒起黑烟,“快上来!他们从大路过来得绕五分钟,咱们就这五分钟!”
众人手忙脚乱上船。慧明伤重,被陈伯年和阿强架着。小芸吓得直哭,桂花婶紧紧搂着她。
船刚离岸,村口那边就传来喊声:“在那儿!开船了!”
“快!加速!”张老头把油门推到底。
“飞鱼号”像支箭似的射出海面。但追兵也不慢——两艘摩托艇从另一个码头冲出来,每艇上坐着四个人,都端着枪!
“砰砰砰!”子弹打在船尾,木屑飞溅!
“趴下!”张老头吼着,猛打方向。快艇在海面上划出个急弯,差点翻船。
苏砚趴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摩托艇,脑子飞快计算:距离三百米,速度……我方约25节,敌方约30节,这样下去十分钟内就会被追上!
“张伯!往东!那边有礁石区!”苏砚喊。
“你咋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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