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并非轻松惬意。强行运转元气对抗药力,对身体是巨大的负担。他的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根钢针在里面搅动。肌肉纤维传来阵阵酸胀和轻微的撕裂感,那是元气高速运转、强行激发身体潜能带来的副作用。他的肠胃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内部战争”而一阵痉挛,传来隐隐的绞痛。
但他端碗的手,稳如磐石。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旧是一副略带疲惫、专心进食的模样。只有离他最近的韩正希,似乎隐约感觉到东家周围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以及他吞咽时,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但她不敢确定,只是心中的疑虑更深,警惕地观察着陈阿翠和方岩的反应。
方岩一口,接着一口,速度不快不慢,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酷刑。每一口粥下肚,都是一场发生在微观世界的激烈攻防。淡金色元气在他的精准操控下,分成了数股,如同救火队般,扑向各处被药力侵蚀的区域。
他感到自己的四肢开始有些发麻,那是药力暂时占据上风的征兆,但立刻就会被更汹涌的元气浪潮扑灭。意识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困意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却总在即将淹没他时,被心脏处那团坚定燃烧的淡金色光芒驱散。
这是一种极其精妙的平衡。他不能完全阻止药力发挥作用,那样会显得太假,引起母亲更深的怀疑。他必须让药力表现出一定的效果,但又必须将其严格控制在自身能够承受、并且随时可以摆脱的范围内。
他刻意让拿勺子的动作显得比平时稍微迟钝了一点点,眼神也刻意涣散了一瞬,但又迅速凝聚,仿佛只是短暂的疲惫。他甚至还借着放下空碗的时机,用手轻轻撑了一下桌面,做出一个微不可查的、仿佛有些头晕的支撑动作。
“娘,”他抬起头,看向一直死死盯着他、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的陈阿翠,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一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倦”,“我有点累,先回屋躺会儿。没事……别来吵我。”
这句话,如同特赦令,又像是投入湖面的鱼饵。
陈阿翠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愧疚、释然和一丝病态期盼的光芒,她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好,好!岩儿你快去休息!娘……娘不吵你!”
方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失望,有冰冷,或许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楚。然后,他不再犹豫,起身,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向自己的小屋。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脸上所有的伪装瞬间卸下。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他大口地喘着气,并非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强行压制药力和内心翻涌情绪带来的巨大消耗。
体内的“战争”并未结束,淡金色元气仍在持续净化着残余的药力。肌肉的酸胀感和神经末梢传来的麻痹感依旧清晰。但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他成功地欺骗了母亲,也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母亲在她所认为的“成功”后,会做出怎样的行动。也等待这具身体,彻底将那不请自来的“礼物”消化干净。
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全力引导元气运转,加速恢复。外面的小院,暂时恢复了一种虚假的平静,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正在蓄势待发。
屋内的方岩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直直地刺入母亲陈阿翠的背影中,将她心里的所有惊慌、愧疚、恐惧以及那份近乎绝望的执念,剖析得一清二楚。
下药。
他的母亲,给他下药?
为了什么?为了那个她认为被“邪祟”夺舍了的、已经不存在了的“儿子”?
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受伤感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他两世为人,在尸山血海中都不曾动摇的心志,此刻竟因为这一碗掺杂了愚昧母爱的迷药,而产生了裂痕。
小院里的空气凝固了。金胖子举着劈柴的斧头,僵在半空,张大嘴巴,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方岩和陈阿翠之间转动,大气不敢出。朴氏紧紧抱着孩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恐惧。韩正希则紧张地看着方岩,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刺刀柄上,胸口的红蓝气旋剧烈对撞,既担心方岩,又对陈阿翠的行为感到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陈阿翠在儿子那冰冷的目光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地靠在灶台边,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她捂住脸,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我的儿……把我的岩儿还给我……你不是他……你不是……”
这泣血的哭诉,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方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摔碗,没有斥责,甚至没有再看那碗粥一眼。他只是缓缓地、将碗放回了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院子里却如同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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