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近乎哲学拷问的念头,在方岩回到温暖小屋后,依旧盘旋不去,如同屋外呜咽的海风,时强时弱。他看着火光下母亲苍白却平稳的睡颜,看着韩正希疲惫却安心的侧脸,看着老金笨拙却认真地为婴儿擦拭,看着两个小姑娘依偎在一起小声说话……屋内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脆弱的安宁。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执着。
是对抗冰冷死亡的本能,是哪怕身处绝境也不肯熄灭的最后一点火星。就像屋外那个男人,背负着亡母,与邪刀煞气共生,口腔被异虫侵蚀,依然在每一个可能的夜晚,为她梳头,用自己扭曲的方式“喂养”她,维持着她那介于存在与消亡之间的诡异状态。这执着,扭曲、痛苦,甚至令人恐惧,但无法否认,那也是活着的一种形式,一种被命运碾压到极致后依然不肯彻底放弃的……惯性。
活着,也是一种惯性。
日升月落,呼吸心跳,寻找食物,躲避危险,照顾身边的人……这些看似重复甚至乏味的举动,构成了生命延续最基本的节奏。就像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即使前路迷茫,危机四伏,依然会本能地生火、煮粥、照顾伤者、警戒四周。惯性推着他们向前,哪怕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活着,更是对明天到来前,那一点微末期待的坚守。
期待伤势好转,期待找到安全的栖身地,期待能有一艘船,期待……或许有一天,能看到这片土地恢复秩序,或者至少,能让他们有机会回到故土。这些期待或许渺茫如风中烛火,但正是这点点期待,支撑着他们在每一个寒冷的夜晚闭上眼睛,又在每一个灰暗的黎明挣扎着睁开。
活着,还是一种可以做出修改和优化的“美梦”。
即便现状再糟糕,只要还活着,就存在着改变的可能。母亲的伤可以被治疗,韩正希可以变得更强,对黄铜月牙的理解可以更深入,甚至……屋外那个男人和他母亲的诡异状态,或许……也存在改善的余地?只要生命还未终结,故事就尚未定稿,就仍有机会涂抹上不同的色彩,哪怕那色彩可能依然灰暗,但至少,与纯粹的漆黑不同。
这种很朴素的、近乎信仰的认知,以及那份“他人并非地狱,亦可感同身受”的共情,让方岩的心渐渐从刚才目睹男人口腔异象的惊骇与沉重中平复下来。他想到男人为母亲梳头时那份专注与温柔,想到他毫不犹豫接受自己冒险“手术”时的信任,想到他竖起大拇指啃咸鱼时那笨拙的反馈……
这个男人身处地狱,却依然在履行着身为人子的、最原始的执着。这份执着本身,或许就是支撑他继续“活着”的全部意义。
方岩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他站起身,再次走向屋门。
“东家?”韩正希疑惑地看向他。
“我出去一下,再看看。”方岩低声道,推门而出。
院子里,篝火已经暗淡了些,男人依旧坐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母亲的遗体,仿佛要看到地老天荒。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
方岩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男人持平。他斟酌了一下词语,用尽量平静和尊重的语气,小声问道:
“兄弟,介不介意……我多看看咱妈的状况?或许……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她变得再好一些?”
他没有用“救活”、“复活”这类不切实际的词汇,而是用了“再好一些”。他知道,让死者真正复生是逆天之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改善目前这种脆弱而痛苦(对男人而言是痛苦,对尸体本身或许只是一种存在的状态)的平衡,减少风险,或者……找到另一种更稳定的存在方式,或许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男人空洞的眼睛盯着方岩,似乎在消化他话语中的含义。过了好几秒,就在方岩以为他又会沉默以对时,男人那张被篝火映照得半明半暗、线条冷硬的脸上,肌肉极其不自然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向两边咧开,露出了一个……堪称惊悚、却又莫名透着一股纯粹喜悦的——大大笑容!
因为他口腔内部的恐怖景象,这个笑容看起来格外扭曲和吓人,但方岩却从中读懂了男人的意思:他听懂了,并且……充满了期待和感激!
男人笑着,放下了手中一直握着的破木梳,然后极其小心地,将平放在木板上的母亲遗体,轻轻朝方岩的方向挪了挪,姿态充满了托付的意味。
方岩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他立刻集中精神,全力催动了“观气”之法,将视野投向眼前这具早已失去生命、却又因执念与异力而“存续”的躯体。
在他的深化观气视野中,老妇人尸体内部的能量景象清晰地呈现出来。
之前为了保住上半身、建立新平衡而移植过去的、来自“猴头菇”的、相对温和的煞气小虫,依旧盘踞在头、胸、腰腹等主要区域。它们的状态比之前活跃了一些,但总体上还算“安分”,与尸身内残留的灰白死气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吞噬与共生关系,这是新平衡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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