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零一分,极昼的冷白太阳像一枚被钉在天穹上的碎镜,将废城照得毫无阴影。那些本应存在的建筑棱角在强光中消融,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在空气中微微晃动,仿佛整个世界都浸泡在融化的白银里。狼穴号第九节车厢外壁覆盖着一层淡蓝孢子霜,霜粒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虹彩,霜下的倒计时纹路如同苏醒的蚯蚓,以肉眼难辨的幅度轻轻跳动 ——00:52:00,那幽蓝的光芒像一颗被冻住的雷,凝滞着即将爆发的能量。
林焰站在车厢连接处,指背抚过那串跳动的数字,指尖传来的细微震动顺着骨骼蔓延,像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血肉里转动。他清楚地知道,这震动不仅在提醒他时间正在流逝,更在诉说着一个诡异的真相:时间在倒流,却又被这该死的倒计时牢牢钳制。折刀的刀柄在掌心微微发烫,那是极夜第 72 小时太阳直射点留下的印记,仿佛有一团微型火焰在金属里沉睡。
“这些孢子霜在吸食光。” 铁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把扳手横在肩头,裸露的机械臂上,铜线芯片闪烁着幽红的光芒,与林焰腕带的倒计时保持着精准的同频。这个独眼的男人眯起仅存的眼睛,望向远处的废城。那里的玻璃幕墙正在极昼紫外线中层层炸裂,碎片像逆向的流星雨般冲向天空,又骤然转向,砸在铁轨上,发出清脆的 “叮叮” 声。每一声脆响都像是在敲碎某种无形的屏障,让空气里的孢子尘浓度陡然增加一分。
碎片落地的瞬间,溅起的淡蓝孢子尘在空中凝结成微型城市的剪影。林焰看见那座微缩城市里,高楼是由记忆碎片堆砌而成的,砖缝里渗出极夜时的冰晶;街道像倒流的秒针,行人的身影模糊不清,却能依稀认出他们是狼穴号的同伴。有个戴着红色围巾的女孩正在街角奔跑,那是在 C-2174 筒子楼牺牲的通信兵小雅,她手里攥着的通讯器屏幕上,赫然显示着 00:52:00 的字样。
突然,车厢外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哐当 —— 哐当 ——”,像是有人用生锈的指甲在钢板上疯狂刮擦。这声音穿透车厢的装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留下锯齿状的划痕。林焰猛地抬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废城废墟,落在远处的灯塔上。主塔顶端的避雷针不知何时亮起了幽蓝光斑,光斑像一块被投入水中的墨锭,在空气中不断晕染扩散,所过之处,孢子尘纷纷聚集,形成旋转的涡流。
光斑中央,一张模糊的人脸缓缓浮现。那张面孔苍白如纸,五官像是被水泡烂的蜡像,轮廓不断扭曲变形,唯有嘴角那抹机械的微笑保持着僵硬的弧度 —— 正是深绿教团的主教,“幽蓝孢子潮”。他的眼睛是两个空洞的漩涡,里面涌动着和孢子尘一样的幽蓝光芒,仿佛能吞噬一切视线。
“幽蓝孢子潮开始。” 主教的声音从光斑中传来,像风穿过千万个菌伞的褶皱,带着潮湿腐烂的气息,“每潮一次,裂缝延后一小时。”
话音刚落,林焰手腕上的倒计时腕带突然疯狂跳动起来:00:52:00→00:51:00→00:50:00…… 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递减,每减少一秒,空气中的孢子尘就膨胀一分,那些微型城市的剪影开始变得清晰,行人的面孔逐渐显露,甚至能听见他们模糊的交谈声。小雅的围巾在微缩城市的风里飘动,她似乎在对着通讯器喊着什么,声音却被孢子尘过滤成细碎的杂音。
林焰深吸一口气,折刀在掌心转出一道蓝光。刀身转动的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极夜第 72 小时的太阳直射点,那里悬浮着三枚晶莹剔透的晶体,其中一枚的表面刻着与狼穴号相同的狼头标志,那正是启动人造太阳的钥匙。当时他触摸晶体的触感此刻在指尖重现,冰冷中带着一丝微弱的脉动,像某种生物的心跳。
“成交。”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倒计时腕带的数字再次归零,世界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意义。林焰感到自己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仿佛脱离了身体的束缚,他看见无数记忆的碎片在身边掠过:极夜时的漫天飞雪,C-2174 筒子楼的爆炸声,同伴们最后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幽蓝的光芒刺破黑暗。第十三节车厢缓缓从虚无的裂缝中滑出,车厢外壁刻着一行新的字:WOLF-75,下方的倒计时显示着 00:49:00。与之前不同的是,这节车厢的外壁覆盖着厚厚的孢子霜,霜层下隐约可见流动的光芒,仿佛里面囚禁着一片微型的星云。
车厢门无声地滑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黑色的王座静静躺在地板上。王座的扶手雕刻着扭曲的藤蔓,藤蔓的末端缠绕着细小的孢子囊,囊壁上闪烁着与倒计时相同的幽蓝光点。王座中心嵌着一块菱形的倒计时晶体,上面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 00:48:00,每跳动一下,晶体就会释放出一圈淡蓝的光晕,将整个车厢映照得如同深海。
铁头突然发出一声低呼,他的机械臂指向王座的底部。林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王座的底座上刻着一行细密的文字,那是用孢子尘凝结而成的,正在缓慢地变化着:“每一次潮起,都是记忆的决堤。”
就在这时,林焰腕带的倒计时突然停止跳动,而王座上的晶体却开始加速递减。空气中的孢子尘变得异常活跃,它们聚集在车厢门口,形成一道旋转的光帘,光帘里浮现出更多同伴的身影,他们伸出手,似乎在呼唤着什么。林焰握紧手中的折刀,蓝光在刀身流转,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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