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武从天津小站捎来的信，是用军营里的粗纸写的，字迹却比往日工整了许多。信里说，袁项城与朝中贵族角力，为了削减开支、平息非议，裁撤了一批新军，这些人本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只因不是贵族派系的人，便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正愁没个去处。
“爹，这些弟兄都是好样的，打靶准，队列齐，就是性子直，不懂钻营，才被裁了。”信里写道，“我跟他们说好了，要是您肯收留，他们愿为白家效命，绝无二心。”
白颖宇拿着信，指尖在“五十人”三个字上反复摩挲。这五十名新军，来得正是时候。夜袭事件后，织布坊的护院虽奋勇，但终究是义和团出身的弟兄们凭着血气和拳脚，面对持械地痞已显吃力，若英国商会再派更凶悍的人手，怕是护不住场子。
“景武这孩子，长大了。”白颖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当即让人备好马车，带着二十两银子去小站接人。
三日后，五十名新军抵达京城城外的织布坊。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衣，背着简单的行囊，虽面带风尘，却身姿挺拔，站成队列时鸦雀无声，眼神里透着军人的锐利。领头的是个叫马龙的哨官，因顶撞了贵族派来的监军被裁。
“白三爷，我等蒙您收留，往后便是您的人，刀山火海，在所不辞。”马龙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
白颖宇看着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各位弟兄，来我白家，不图你们刀山火海，只求你们护着这织布坊，护着院里的女工和机器。我白颖宇保证，管吃管住，月钱比军营里多三成，将来要是想回家种地，我给你们置田产；想留下，就当一辈子的护卫，白家绝不负你们。”
他让人收拾出刚扩建的仓库，隔成五十间营房，又请了厨子，顿顿有肉有面。新军们见白颖宇说话算话，待遇优厚，原本沉郁的脸色渐渐舒展，看向织布坊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归属感。
安顿好新军，白颖宇叫来季宗布：“之前的义和团弟兄有十几人，加上这五十名新军，招募一些良家子正好凑成一百人的护卫队，就由你统领。马龙辅助，马龙懂新军的章法，你熟悉江湖路数，互相配合，定能护住场子。”
季宗布与马龙对视一眼，抱拳应道：“请三爷放心！”
“还有。”白颖宇从账房支取了一千两银子，递给季宗布，“你去天津的洋行，买五十支毛瑟枪，再备足弹药。新军弟兄们熟悉洋枪，让他们教义和团的弟兄们打枪，往后护卫队，得有家伙傍身。”
季宗布眼睛一亮：“有了洋枪，再不怕那些地痞流氓！”
马龙也道：“毛瑟枪射程远，精度高，五十支枪足够守住这院子。我会让弟兄们分班巡逻，布好岗哨，苍蝇都飞不进来。”
接下来的日子，织布坊外的空地上，天天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和枪声。新军们教义和团的弟兄们瞄准、上膛、拆卸枪支，义和团的弟兄们则教新军们翻墙、潜伏、熟悉地形，原本分属不同阵营的两拨人，在共同的训练中渐渐融成一片。
春桃带着女工们给护卫队缝补衣服，看着他们练枪时的准头，心里的后怕渐渐变成了安心：“以前总怕夜里有动静，现在听着他们巡逻的脚步声，睡得可踏实了。”
陈之安把这消息告诉了华商同盟的人，张掌柜和刘老板都松了口气：“有白三爷这一百人的护卫队在，咱们的厂子也能安稳些。要不，咱们也凑钱买些枪，让弟兄们互相照应？”
白颖宇点头赞成：“最好不过。同盟的厂子连成片，护卫队也能互相支援，英国商会再想动手，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代价。”
一个月后，护卫队已初具规模。白日里，他们分班巡逻，织布坊四周岗哨林立，连只野狗都靠近不了；夜里，火把照亮院墙，枪上的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再没人敢来寻衅。
白颖宇站在高处，看着训练有素的护卫队，又望向远处永丰号的方向。从高端绸缎到平民棉布，从全产业链布局到武装护卫，他一步一步，为白家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英国商会那边，似乎也嗅到了风声，再没派地痞来骚扰，只是偶尔有探子在远处窥探，见护卫队防备森严，便悻悻离去。
“三爷，汤姆逊派人送来了机器配件，还说……商会最近很安静。”白景双拿着单子进来汇报。
“安静，不代表放弃。”白颖宇道，“他们越是安静，咱们越要小心。让护卫队接着练，枪要擦得亮亮的，子弹要备足了。”
夕阳下，护卫队的训练声与织布机的“咔嗒”声交织在一起，成了城外最独特的声音。白颖宇知道，这声音里，藏着白家在乱世中站稳脚跟的底气——不仅要有赚钱的营生，更要有守护营生的力量。
而这，还远远不够。他看向小站的方向，心里盼着白景武能在那边再多些历练，将来无论是白家，还是这护卫队，都需要更硬的靠山，更长远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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