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与江南,千里之遥,驿路迢迢。要将触角伸向那片富庶繁华、却也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之地,绝非易事。苏瑾深知,仅凭玉容斋管事的名头,在江南商界恐怕难有作为,必须借助更巧妙的力量,埋下更深的线。
她首先想到的,是安阳郡主。端王府在江南亦有产业和人脉,若能借力,事半功倍。她再次入府求见,并未直言担忧四海商行的丝绸图谋,而是换了一种更委婉的说法。
“郡主殿下,”苏瑾呈上一份精心拟定的计划书,“玉容斋部分高端原料,如特定茉莉、珍珠粉乃至新寻的云母,皆仰赖江南供应。近来四海商行在原料市场上屡有异动,苏瑾恐其再次垄断,断了玉容斋根本。为求稳妥,苏瑾恳请殿下允准,并予以支持,让苏瑾能亲往江南一行,一则稳固现有货源,签订长契;二则探寻新的、更具特色的原料,以备不时之需,亦可为玉容斋推出更具江南风韵的新品奠定基础。”
她将动机归结于保障原料安全和产品创新,合情合理,且有利于玉容斋的长远发展。
安阳郡主翻阅着计划书,上面详细罗列了目标产地、潜在合作对象以及预期的商业效益,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你所虑甚是。四海商行手段卑劣,不可不防。江南物产丰饶,若能开辟稳定优质的货源,确是好事。本郡主准了。会修书几封,给江南织造局和几位相熟的皇商,为你引荐。另派两名王府护卫与你同行,护你周全。”
有了郡主的首肯和引荐信,苏瑾江南之行的门槛便低了许多。但她并未完全依赖于此,临行前,她再次秘密拜访了墨韵斋。
“墨老先生,晚辈即将南下江南。”苏瑾开门见山,“明面上是为玉容斋稳固原料,实则……是想探一探四海商行在江南的动向,尤其是关于丝绸专营权之事。”
墨老先生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缓缓放下手中的棋子:“哦?你也注意到了此事?”
“是。晚辈觉得,此事恐怕不止于商业利益。”
“你的感觉没错。”墨老先生颔首,“国舅爷近年圣眷虽不如前,但其家族在江南根基深厚。此次若让其通过四海商行拿下丝绸专营权,不仅可获巨利,更能借此掌控江南大半丝商,影响力将深入漕运、税赋,其势恐更难遏制。朝中已有有识之士深感忧虑。”
果然涉及更高层面的权力博弈!苏瑾心中了然。“晚辈人微言轻,恐难左右大局。但若能提前在江南布下些眼线,结交些不甘被吞并的丝商,或能……在关键时,提供些许助力,至少,不让四海商行那般顺遂。”
她没有夸口能改变什么,姿态放得很低,只言“提供助力”,更显务实。
墨老先生欣赏地看了她一眼:“不骄不躁,谋定后动,很好。老夫在江南亦有几位故旧门生,或在官场,或在士林。你持我信物前去,他们或可为你提供些许方便,引荐些可靠之人。”他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青玉扳指,递给苏瑾,“记住,江南水浑,行事需更加谨慎。多看,多听,少言。”
“晚辈谨记老先生教诲。”苏瑾郑重接过扳指,心中更多了几分底气。
准备妥当后,苏瑾将玉容斋日常事务暂交两位副手打理,严令遇大事必须快马禀报。随后,她便带着小桃、两名郡主府护卫,以及几名精干可靠的伙计,乘坐马车,悄然离开了京城,一路南下。
越是往南,风光愈发旖旎,气候也愈发温润潮湿。历经半月颠簸,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一站——苏州。
苏州织造,天下闻名。城内水巷纵横,舟楫往来,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绸缎的柔滑与胭脂水粉的甜香。比起京城的恢宏大气,苏州更显精致富庶。
苏瑾并未急着去拜会织造局的官员或郡主引荐的皇商。她先寻了一处闹中取静的客栈安顿下来,随后便换上寻常富家小姐的装扮,带着小桃,如同普通游客般,流连于苏州的各大绸缎庄、绣坊和市集。
她仔细观看各色绸缎的质地、花色、织工,倾听掌柜伙计们的介绍,也与一些前来采买的各地客商攀谈,了解行情与门道。几天下来,她对江南丝绸业的现状有了更直观的了解:品质顶尖,竞争激烈,大小丝商众多,但确实隐约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整合、收编,许多中小丝坊主脸上带着忧虑,言谈间对“上头”的动向讳莫如深。
这天,她来到苏州城最有名的“锦绣阁”。这家绸缎庄规模宏大,货品齐全,来往客商络绎不绝。苏瑾正在细看一匹流光溢彩的云锦,忽听得旁边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沈东家,不是我不讲情面,实在是上头催得紧……您这‘天水碧’的染方,若是肯让出来,价格好商量,日后您的丝缎,我们也能优先收购……”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人,正对着一位身着半旧青衫、面容儒雅却带着愤懑之色的中年男子低声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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