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家达成合作意向,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消息虽未公开,但在苏州特定的圈层里,已如暗流般迅速传播开来。那些原本被四海商行压得喘不过气的商号,如“顾绣坊”、“云织苑”以及木渎镇的湖丝织户们,听闻此事,如同在漫漫长夜中看到了一缕微光,心思都活络了起来。苏瑾住处附近,开始出现一些看似偶然路过、实则欲言又止的身影。
苏瑾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趁热打铁,通过沈东家沈文柏的引荐,与“顾绣坊”的顾娘子(此顾娘子非京城那位绣娘)、“云织苑”的云东家,以及几位木渎镇的代表,进行了一次极为隐秘的会面。地点选在了文教授那处清幽的小院,确保了消息不会轻易走漏。
与会者皆是忧心忡忡,却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期盼。
“诸位东家,”苏瑾没有过多寒暄,开门见山,“四海商行倚仗权势,欲垄断江南丝绸利源,其心不止于商,更在于掌控命脉,以挟各方。我等若再各自为战,唯有被其逐个击破、吞并蚕食之下场。”
她的话戳中了所有人的痛处,堂内一片沉寂,唯有沉重的呼吸声。
“苏姑娘,您有王府背景,又得文先生看重,我等自是信你。”顾娘子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决绝,“只是,四海商行势大,更有国舅爷为倚靠,我等小门小户,与之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顾娘子所言极是。”云东家接口道,眉头紧锁,“硬碰硬绝非良策。不知苏姑娘有何具体章程,能让我等在这巨石之下,求得一线生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瑾身上。
苏瑾早已胸有成竹,缓缓道出她的计划:“硬抗自然不行,需以巧破力。其一,我等需即刻成立‘江南锦业商会’,凡入会者,需立盟约,互通有无,统一对外议价,绝不再接受四海商行的盘剥价!商会内部,资金、原料、销路,皆可相互调剂支援。”
这是要抱团取暖,形成合力。
“其二,”她继续道,“立刻调整生产与销售策略。四海商行意在垄断大宗、常规丝绸贸易,以量取胜,控制渠道。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专攻‘精、奇、绝’!沈家的‘天水碧’、顾绣坊的独门双面绣、云织苑的缂丝绝技、木渎镇的顶级湖丝……这些都是我们独一无二的优势!我们要将这些东西,打造成千金难求的‘艺术品’、‘奢侈品’,主攻京城、乃至海外的高端市场,避开与四海商行在普通市场上的正面冲突。”
这是差异化竞争,发挥自身优势。
“其三,”苏瑾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压低,“我已通过京城渠道,向织造局乃至户部陈情,揭露四海商行垄断压价、破坏江南桑织民生之弊。同时,亦会有士林清议,为其造势。双管齐下,即便不能立刻扳倒四海,也必使其在争取专营权时,多受掣肘!”
这是借助政治和舆论力量,从外部施压。
三条策略,环环相扣,既有内部整合,也有外部破局,更包含了商业战略的转向,听得在场众人眼中异彩连连,原本灰暗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希望的光彩。
“妙啊!”沈文柏激动地一拍大腿,“苏姑娘此计,可谓釜底抽薪!我等联合,专攻精品,又有京城奥援,未必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我看可行!”
“就这么办!”
众人纷纷附和,很快便达成了共识,推举苏瑾为“江南锦业商会”的临时会首,负责统筹协调,沈文柏、顾娘子、云东家等人为理事。一份凝聚着众人心血与期望的盟约,在文教授的见证下,悄然签订。
然而,就在商会秘密成立,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之际,四海商行的反击,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亮出了獠牙,而且迅猛、狠辣,直击要害!
首先发难的,是原料端。
木渎镇几家与苏瑾签订了生丝供应协议的织户,几乎在同一时间,遭遇了不明身份人士的威胁与骚扰,运丝的船只被无故扣查,家中亦被人投石警告,勒令他们不得再将生丝卖给“来历不明”的商号。几乎是同时,苏瑾派去其他产地采购优质蚕茧的伙计也悻悻而归,言及当地供应商皆被打了招呼,不敢再与玉容斋相关的商号交易。
紧接着,是销售渠道。
“锦绣阁”沈家首当其冲。原本几家长期合作、关系良好的外地客商,突然齐齐毁约,不再采购“天水碧”,甚至连沈家其他的绸缎订单也大幅取消。私下打听才知,四海商行放出了话,谁敢买沈家的货,便是与四海商行为敌,其遍布南北的销售网络将拒绝销售该客商的任何货物!这一招,直接扼住了沈家的咽喉!
更令人心惊的是,仅仅在商会秘密成立后的第三天,四海商行那位李管事,竟带着几名随从,大摇大摆地直接找上了苏瑾暂居的客栈!
“苏管事,别来无恙啊?”李管事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院中,目光阴鸷地扫过闻声出来的苏瑾,“哦,或许该称您一声‘苏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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