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商行遗留下的海外秘藏,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苏瑾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即刻修书一封,命沈文柏将那些图纸与书籍妥善封装,快马加送京城,同时严令知情者守口如瓶。
等待的日子里,苏瑾并未闲着。她借着皇商的身份与端亲王那日透露的口风,开始更系统地接触与朝廷经济事务相关的信息。她拜访了墨老先生,通过他引荐了几位致仕但仍关心实务的老臣,又借着玉容斋与内务府往来的便利,从一些低阶官员口中旁敲侧击,对黄河治理、边关互市、东南海防这三大难题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黄河水患,核心在于款项物资的调配效率与贪腐损耗;边关互市,症结在于商路不畅、管理陈旧以及缺乏有吸引力的商品;东南海防与漕运,则卡在船只、人力成本高昂,以及朝廷对民间海运的严格限制上。每一个问题都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十日后,沈文柏押送着几个密封严实的樟木箱抵达京城。箱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墨香与淡淡海腥气的味道弥漫开来。箱内物品被小心翼翼地取出,铺陈在苏瑾书房宽大的桌案上。
除了几本纸张泛黄、以奇特文字书写的航海日志和风物志,最引人注目的是数张绘制在坚韧羊皮上的海图。这些海图与大景官方掌握的沿海舆图迥异,其标注更为精细,不仅包括了苏瑾所知的东南沿海、琉球、南洋部分岛屿,更向西延伸,勾勒出一些形状奇特的大陆轮廓,上面标注着陌生的地名。
“小姐,您看这个。”小桃从一堆杂物中捡起一个黄铜制成的圆盘状物件,边缘有精确的刻度,中间镶嵌着可以转动的指针,“这像是……指方向的罗盘?可做得比咱们见过的都精巧。”
苏瑾接过,入手沉甸甸,其工艺水平显然超越了这个时代民间所能达到的普遍水准。她又拿起几张图纸,上面用精细的笔触描绘着一种结构复杂的多桅帆船,以及一些她依稀能辨认出似乎是用于提升动力或转向效率的滑轮组、齿轮传动装置。
“四海商行……不,国舅爷背后,到底站着谁?”苏瑾喃喃自语。能接触到如此先进的航海技术和异域知识,绝非一个普通商行甚至一个失势国舅所能独立完成。这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对海外有着深入了解和野心的势力。是某个隐匿的海外巨贾?还是……某个对中土怀有特殊目的的番邦?
这个发现,让苏瑾既感到心惊,又抑制不住地兴奋。心惊于可能存在的未知威胁,兴奋于这些图纸和书籍所代表的、超越这个时代的可能性。
她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日,凭借着前世积累的知识和超越时代的眼光,仔细研究这些海图与笔记。她发现,其中一本笔记断断续续记载了几次远航的经历,提到了“香料群岛的争夺”、“西方巨舰的炮火”,以及一个名为“卡拉克”的大型帆船。笔记的主人似乎对海外贸易的巨额利润极为热衷,同时也对西方航海国家的扩张充满警惕。
“海运之利,远超陆路……然风波险恶,非巨舰坚炮不可行……朝廷海禁,无异于因噎废食……”笔记末尾,一行潦草的字迹引起了苏瑾的注意。这观点,竟与她不谋而合!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苏瑾脑海中逐渐成形。
她首先要做的,是验证这些海图与知识的真实性,并评估涉足海运的风险与可行性。她想到了韩罡。他虽在刑部,但其家族在东南沿海颇有根基,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
借着一次向韩罡答谢此前相助之谊的机会,苏瑾在玉容斋雅间设宴。酒过三巡,她并未直接提及四海遗物,而是将话题引向了东南海防与漕运。
“韩大人,近日翻阅一些杂书,听闻海外番邦造船之术日新月异,其巨舰可抗风浪,远涉重洋。反观我朝,海运凋敝,漕运压力日增,东南沿海时受侵扰,长此以往,恐非良策。”
韩罡放下酒杯,目光锐利地看了苏瑾一眼:“苏皇商何以突然关心起海运来了?此乃朝廷大事,牵涉颇广,非商贾可轻易置喙。”他语气中带着提醒,却也并无斥责之意。
苏瑾微微一笑,替韩罡斟满酒:“苏瑾岂敢妄议朝政。只是身为皇商,总想着如何能为朝廷分忧。玉容斋生意遍布南北,深知物流畅通之重要。若海运能兴,则南北货物周转加速,商税必然大增,于国于民,岂非大利?再者,若能组建强大船队,巡弋海疆,海盗倭寇之患或可缓解。”
韩罡沉吟片刻,低声道:“苏皇商有此见识,实属难得。不瞒你说,朝中并非无人看到海运之利,然阻力重重。一则,漕运关联数十万漕工生计及沿线诸多利益,动之不易;二则,海运风险莫测,朝廷不愿轻易投入巨资;三则……海禁乃祖制,轻易开禁,恐惹非议。”
“若……并非要求朝廷立即开海禁,而是以皇商之名,尝试组建一支小型船队,以运送贡品、试验新航路为名,先行探索呢?”苏瑾试探着问,“所需资金,苏瑾可自行筹措大半,只望朝廷能给予些许便利,譬如沿海卫所酌情提供庇护,允许船队停靠特定港口补充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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