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塘镇之行,如一面冰冷的铜镜,照出了海面下的暗流与獠牙。苏瑾带着一身海风的咸涩与心头的凝重返回京城。她未向任何人透露“品鲜会”的具体细节,只对安阳郡主和端亲王含糊提及“东南海商势力复杂,新旧交替,确有强横不法之徒觊觎航路”,以此侧面印证自己发展可控海运力量的必要性。
与此同时,她给沈文柏发出了措辞前所未有的严厉且明确的指令:
“一、‘工坊’进度优先,尤以帆索舵机为要,不计损耗,务求实效,限两月内出可装船试用之成品。
二、已招募之核心船员,即刻以‘货栈护卫集训’之名,集中至泉州城外可靠庄园,由胡舵工及新聘之退役水师教头,进行严格操练。内容除常规船艺、水性、格斗外,增加夜间辨识、简易信号、应对突发搜查及小规模冲突之演练。纪律严明,赏罚分明。
三、木料渠道,确保隐蔽与持续,必要时可再提价。另,设法通过可靠民间铁匠,秘密打制一批精良短兵、弓弩,以备不时之需。切记分散进行,不留痕迹。
四、对水师善缘之经营,转向获取近海水文、潮汐、常见海匪活动规律等实用信息,可支付适当酬劳。”
这道指令,清晰地传达出苏瑾的策略转变:从低调“预备”,转向积极“砺刃”。她要在官方许可的模糊地带内,尽一切可能,尽快打造出一支兼具航行能力、商业头脑和必要自保力量的核心团队。
沈文柏感受到字里行间的紧迫,全力以赴。工坊内,敲打声日夜不息。改良帆索滑轮组经过数十次失败,终于找到最佳材料配比与结构设计,试验模型显示可节省操帆人力近半,且响应更迅捷。齿轮传动舵机的原型部件也被打磨出来,虽然离整体组装和海上实测还有距离,但方向已经明确。
核心船员(目前仅十二人)被秘密集中到一处有高墙围护的滨海庄园。胡舵工和那位姓赵的退役水师哨总(沈文柏新聘的教头)成了他们的教官。训练极其严苛。除了摇橹、升帆、看风向、识海图等基本技能,更多的是在模拟的颠簸甲板上练习结绳、抢修、灭火,在夜色或浓雾中练习靠泊、联络,甚至演练当遭遇小股“海盗”或“官船盘查”时如何周旋、示弱、乃至在万不得已时进行有限度的抵抗与撤离。赵哨总将水师中一些实用的战阵配合和近身搏杀技巧也简化后传授下来。
“东家这是要咱们不仅能跑船,还得能看家护院啊。”有年轻水手私下嘀咕。
胡舵工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吃这碗饭,光会看风使舵不够!海上什么事碰不上?练好了是保咱自己的命,也是保东家的货!”
木料仍在通过各种隐蔽渠道一点点汇集。武器打造则更加隐秘,沈文柏通过早年结识的江湖关系,联系了几处分散在深山或偏僻村落的小铁匠铺,分别定制不同部件,再秘密组装,整个过程如蚂蚁搬家,琐碎却相对安全。
韩罡对“龙爷”及内鬼的调查,却陷入了胶着。无名岛之后,“龙爷”一伙似乎嗅到了危险,活动更加隐蔽,那个小岛基地也被疑似放弃,人员不知所踪。沿海各地线报偶有提及疑似其下属的船只出没,但行踪飘忽,难以捕捉。至于“北边来的消息”这条线索,更是虚无缥缈。京城官场茫茫,与东南海疆有间接利益关联的官员不知凡几,排查起来犹如大海捞针,且极易打草惊蛇。
“对方很警惕,也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韩罡面沉如水,对苏瑾坦言,“我怀疑,朝中即便有人与之勾连,也绝非等闲之辈,且必定是单线联系,中间隔着多层转手。目前,只能继续布设暗线,等待对方露出马脚。”
压力,似乎转移到了苏瑾这边。对手在暗处,且可能拥有官场保护伞,而她筹备船队的动作,随着时间推移,很难完全瞒过所有眼睛。
果然,不久后,朝中便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有皇商借筹备贡品之名,于东南沿海私聚亡命、秘造兵械、图谋不轨”,虽未直接点名苏瑾,但矛头所指,已相当明显。奏折在朝堂引起一阵低语。
端亲王当廷驳斥:“无稽之谈!苏瑾所为,乃奉旨‘预备’,考察海路,以利贡输。招募水手、修缮船舶,皆题中应有之义。岂可因边海不靖,便疑心忠良商贾?”皇帝依旧不置可否,留中不发,但目光扫过端亲王和那位出言的御史时,深沉难测。
这更像是一种警告和敲打。告诉苏瑾,她的一举一动,有人盯着。也告诉端亲王,支持苏瑾,是有政治风险的。
安阳郡主忧心忡忡地找来苏瑾:“瑾儿,如今弹章已上,可见反对者势大。你是否考虑……暂缓一二?或缩小规模,更低调些?”
苏瑾为郡主斟上茶,神色平静:“郡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非但我不能退,即便我想退,那些暗处的人,就会放过我吗?四海遗物、‘龙爷’势力,桩桩件件都透着诡异。我若退缩,这些隐患不会消失,只会更肆无忌惮。唯有我自身足够强,拥有一定的海上力量,才能自保,也才能在未来真相大白时,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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